第十四章 情知所起（往事） (第2/2页)

城之后，在一波又一波追杀中，陆长泽跟自己的影卫们离散。逃至燕归山的时候，他身边只剩下最后一个影卫。最开始粮食饮水尚且充足，他们借着茂密山林躲避追踪，尚且能喘口气。陆长泽盯着影卫漆黑的面具，道：“这里也没有别人，面具摘下来吧。黑漆漆的，怪吓人。”

    影卫一愣，“是。”他小心背过身，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摘下面具转过身来。

    陆长泽看到那张脸的第一眼就有些愣怔，他自诩英俊貌美，但是影卫这张脸居然丝毫不输给他，若不是知情，他会以为这是哪家的矜贵公子。

    “有人夸过这张脸很漂亮吗？”

    影卫宠辱不惊：“主子喜欢就好。”

    但很快，情况急转直下，密集的追杀让两个人狼狈不堪。好几次影卫不得不正面交战，又要小心护着陆长泽，身上伤口越来越多，越来越深。他们无法休息，食物饮水也已经耗尽，陆长泽还偏偏伤了腿，带慢两人行程。在又一次被蒙面人追上之后，影卫将陆长泽藏在一个山洞，独自一人迎了上去。

    陆长泽从黄昏等到天黑，才等到了影卫归来。月光下，能看到肩膀和大腿上正在渗血的伤口，但影卫依旧能说能走，甚至为了加快脚程还主动背起了他。于是陆长泽便以为影卫安然无恙。直到他们快要抵达山脚之时，身下的躯体突然踉跄了一下。影卫跪地之时，还不忘扶了一把他的小主子。

    月光惨白，映得影卫皮肤苍白，血从这个影卫口中不断涌出。他断续喘息着告罪，说自己中了剧毒，此刻毒发，无法再继续保护主子，只能让他独自前行。

    影卫下巴沾满血污，陆长泽一向厌恶鲜血，却还是伸手，捧住了他的温热面颊。那张脸沾染鲜血，被疼痛扭曲了神情，却依旧能看出面容的精致。

    “你叫什么？”

    “属下……影十三。”

    陆长泽想问他本名，却只得到了一个冰冷的编号，便猜测影卫不愿告知。这是跟着他的最后一个人，忠心、体贴、还漂亮，但也即将死去。逃亡之路艰辛，影卫们就是消耗品一样的存在。服从他，保护他，最后为他死去。他从京都逃离之时，带上这些影卫也是这个想法。但是人非草木，更何况他们朝夕相处，生死相依。陆长泽内心，突然升起了一丝困惑：“影十三，为何要这么做？”

    漂亮影卫一愣，似乎没料到会被主子问到这个问题，但立即回答：“因为主子您，值得。”眼眸水亮、忠诚。

    “主子，属下会易容成您的样貌，这样他们发现尸体后，或许能拖延一段时间。”

    陆长泽听着影十三安排自己的尸首，沉默片刻，下达了最后一个命令，“不许死，跟我一起走。他们追得这么紧，说明西南军的人就在前面了。”

    “只要，再坚持一下……”

    但是影十三连站立都困难，陆长泽只能搀扶，甚至背着他。受伤的右腿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痛，但他始终没有丢下影卫。

    别死啊，影十三。终于看到亮灯的房屋之时，陆长泽已经走不动路，他几乎是一边爬一边拖拽影卫沉重的身体，挣扎着敲开了门。

    “救救他……”陆长泽说完这句话就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但这个影卫到底没活下来。三天后，陆长泽醒来之时，看到了他的舅舅简林，还有其余的四个影卫。简林在这里，代表他已经在西南军庇护之下，凶险异常的逃亡之路，终于结束了。

    陆长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身边幸存的影卫们：“这一路，影卫折损如何？”

    其中一个黑衣影卫躬身行礼，“从京都至此，共计折损影卫十一人。尸首均已找到，就地损毁掩埋。存活影卫……”

    “好了，我知道了。”陆长泽打断了影卫剩下的话。皇子影卫共十五人，眼前四人中并无影十三。损毁掩埋……竟是个死无全尸的结局。

    “剩下的影卫重新编号，”陆长泽随手指向方才主动回话的影卫，“以后，你就是影一，新的影卫统领，想办法尽快补全十五人。”

    几天后，陆长泽随口问起影卫招揽情况，影一便领了个少年进来，说道，“这是影七。”

    影一办事麻利，很快，就会有新的影十三代替他，代替那个在濒死之际还一脸笃信说主子值得的少年。陆长泽问影七：“如果我让你去死，你会听从吗？”

    影七看了眼影一，坚定答道：“当然。”

    “为什么？”

    “影卫职责如此。”这才是正常影卫的回答。后来，陆长泽又问了几次其他新来的影卫，得到的答案大同小异。再也没有影卫对他说过值得，于是他也不再问了。

    也是从那以后，陆长泽对新来的影卫们疏离了不少。但对于跟着他从京都逃亡中活下来的四个影卫，却还是亲近信任，甚至不再把他们当作影卫般对待。影一做了统领，影二入京从商，已经积攒了不少财富，影三从政，是正儿八经的五品侍郎，影四进了西南军，已经攒下不少军功。

    若是影十三还活着，大概也会重新编号为影五。陆长泽看向跪在身前的影五，不禁想这是否是冥冥之中。他叹息一声，有些感慨道：“再往前走，就是燕归山了。”是那个影卫的葬身之地。

    影五却心里一软，那是他情动之地。

    主子从未问过为何对他心生爱慕。是因为那夜有个尊贵少年，拼上性命背着他一步步爬下了燕归山，敲开神医的门，救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