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虹如许_七、 夜中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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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夜中 (第2/2页)

喊,却被反手打了一掌,不由得又气又笑,拿被子将人一卷,皱巴巴地塞进床里厢,自己在外侧和衣而卧:“别想教我睡在板凳上。”

    荀言兰被他一推便醒了,低声骂道:“若没有我,你这住店钱从哪儿来?别说睡板凳,睡在地上也是该的。”

    俞简文心里憋闷,一时间也没想出什么回敬的话,闭眼按功法吐纳几周,丹田渐沉,正要就此睡去,忽听身后窸窸窣窣一阵,荀言兰坐起身,以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忽一把抓住他的脉门。

    俞简文惊出一身冷汗,睁眼道:“你做什么?”

    荀言兰道:“原来你还醒着。”

    俞简文抓住他手:“你这是——”

    荀言兰一笑,冷冷道:“怎么,我看你相貌英俊,想同你亲热亲热。你不想么?”

    俞简文挣开他,坐直身子,点起床头灯,正色道:“我喜欢你的样貌,并没有存轻薄你的心,只盼你脱出苦海,离京城远远的。你几次三番提起此事,拿我一片真心来消遣,这是什么意思?”

    荀言兰盯着他的双眼,弯眉一笑:“这么说来,是我小人之心了?”

    灯火之下,俞简文见他柔白的面颊近在咫尺,被烛火照得宛若暖玉,恍在梦中,过了半晌才道:“我不及你能言善辩。可你我终究不过相识几日,彼此之间所知甚少,我岂能与你......与你......”

    荀言兰玩心大作,举手在他脸颊上轻轻一拍,弯腰凑近,作势要吻他,惊得俞简文豁然起身,窜出老远,躲进房间那头的角落里,大声喊道:“不准这样报答我!”

    荀言兰遥遥笑道:“谁要报答你?你不好意思些什么?”说罢翻身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追到跟前,拿住俞简文的胳膊,将他推回凳上,自己也扯一条板凳在他面前坐下,伸出一只手来,抽开俞简文披风的绳结:“我看看你的伤。”

    俞简文一把抓住衣襟,连连拒绝:“已经不要紧了。”

    荀言兰坚持道:“你就当我过意不去。”

    俞简文对他毫无办法,只好放松手臂任他施为。荀言兰就他的伤处看了两眼,又给他把了脉,点点头道:“确实没有大碍。”

    俞简文道:“你总疑心我骗你,这回算还我个清白。”

    荀言兰微微一笑:“你没有找到诬告你师弟的仇家,从京城出来,全是为了我?”

    俞简文满脸通红,讷讷道:“报仇并不急在一时,若你被陈苍拿住,丢了性命,今后可没法补救了。”

    荀言兰促狭道:“你为报仇的事中了一镖,这镖上的毒没能把你劝回去,难不成你丢了性命就可以补救?”

    俞简文急道:“自己的事和别人的事,如何算得一样?”

    荀言兰面上虽爱调笑,心里却敬佩他的为人,不由想道,若我早些遇见他,也不必独自筹谋,吃那么多苦头。他被自己的念头惊得全身一颤,再看俞简文时不由多了几分好感,俞简文却全然不明就里,见他兀自面色变换,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躺回床上,不多久又坐起身,催促道:“你快去里面睡罢,我好把灯吹了。”

    荀言兰知道他消了气,也不说什么,和衣躺回床里。有了刚才那段插曲,两个人都生怕碰到对方,再惹出什么尴尬,四肢僵硬地躺在床板上,怎么也睡不着了。

    灯灭之后的黑暗中,荀言兰忽然道:“你心慈手软,并不适合行走江湖。”

    “我原也不想下山。”

    “那么你学一身武艺做什么?”

    俞简文沉吟片刻,翻过身来面朝房梁:“在我小时候,家乡闹过两年蝗灾,富贾官员囤聚居奇,不愿开仓放粮,人家之间只得易子而食,我meimei就在那时被掠走了。”

    “你要去找她?还是想要为她报仇?”

    “我当时想,若我有一身好本事,至少能要挟那狗官,若不成,就偷偷将差役都打倒了,砸断粮仓铁锁,让人各取所需。”

    荀言兰笑了一声:“现在也有荒年,也有为非作歹的恶人,你学成了本领,为什么撇下不管,反而出世去了?在那山里度日如年,日日清水饭菜,知道的说你闭关习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修禅。”

    房中一片寂静,窗外风声起落,夜色的空寂笼罩住他们。荀言兰不由猜测道:“是什么事让你心灰意冷?”

    “天下确实有万千不平之事,但并没有哪一遭让我尤其失望。我这些年为师门事务奔波,很少去想这些快意恩仇的事情了,仅此而已。”

    荀言兰久久不言,忽不屑地哼道:“好有侠客风范!”

    俞简文见他又露出那副喜怒无常的性子,正欲辩驳,心里灵光乍现:此人自视甚高,不知为何丢了武功,难免羡慕旁人,我说这些话,岂不轻慢了他向来看重的东西,自然怨不得他生气。

    他想了又想,正要说两句缓和气氛,却听荀言兰话锋一转:“若你真如自己所说,你并不会救我。”

    这番话说得俞简文心中波澜涌动,好一阵如遇知己的欣喜,对方却拍拍他的肩膀,自翻身向里睡了。他闭上眼,脑海里蓦然浮现出荀言兰面孔,对他露出讥诮又悲伤的笑容,他为什么感到难过呢?刚才假装要吻他时,荀言兰满脸傲慢与沾沾自喜,仿佛作弄旁人、叫人尴尬就能让他开怀。他身上有很多不能言说的痛苦,但他没有因不公的对待而愤怒,命运的刻痕丝毫不影响他行动如常、谈笑风生——当年他尚能策马江湖、执掌生杀的时候该是多么风光而残忍啊。俞简文不敢想他的心是用什么做成的。

    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在他心中留下了悲哀而弱小的侧影?一股眷恋之情从背后将他的心刮了个趔趄,这感受来得快去得也快,如同平地疾风,散去之后唯余丝丝芳草的气味。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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