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黑巧克力 (第1/4页)

    以为这半个月会过得依依不舍，郁郁寡欢，可一群人聚在一起，吵吵闹闹，谈天说地，很快的，没有人记得，或是暂不去想我要转学的事情。

    上课联手范宏斌和冠乙传纸条抄答案，运气好能捞到及格分，运气差被张简抓包，走廊罚站，看风景。

    下课跟小浏海到福利社抢豆沙包，一颗给忙於跑腿的智铃，两颗送去三班给公主与她的保镳。隔周轮班，换赛纶跟舒员去抢小美冰淇淋，快递二班，货到付款。

    放学跟达尔文到小田园务农，一边采收小番茄，一边听他科普袋鼠如何照顾宝宝。偶尔跟着晓乐和詹詹到图书馆看电影。三人小组，一个喜欢科幻片，一个喜欢浪漫片，我喜欢动画片，我们轮流选，不知不觉把馆藏DVD看了大半。

    假日到赛纶家玩桌游，顺便陪她弟弟玩躲猫猫。冠乙藏身技术超烂，三两下就被抓包。达尔文懒得动，总是躲在同一个地方，边等鬼来边看图监。我超会躲，柜子、床角、夹层、浴室，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可看小孩找人找到泪汪汪，又是心疼又是可Ai，只好故意发出声响，让他们拿下胜利。把老弟丢给我们顾，赛纶终於能拿出尘封已久的甜点食谱在厨房玩一整天，舒员当二厨，屋里充斥N油香气，幸福极了。

    期间，我们还去bAng球场看了范宏斌的第一场b赛。范宏齐全副武装，头绑加油巾，手拿加油bAng，脖子挂着「斌最bAng！」的粉丝牌，口袋cHa着签字笔，等老弟击出红不让，捡球要签名。方婉婷就Ai凑热闹，明明不懂规则，跟着周围球迷喊口号喊得有模有样，还被隔壁大叔邀请加入粉丝俱乐部。

    舒员参与的古怪乐团成员都是浓妆YAn抹的x1血鬼终於站上草地市集的舞台，大家各自向补习班请假，把活动排开，到场应援。当天，我们一行人，包括赛纶的可Ai小弟们，坐在花花野餐垫上吃餐车汉堡和巧克力派，享受爵士摇摆、阿卡贝拉组曲、口风琴民谣、清清淡淡的自弹自唱。重头戏到，舒员背着贝斯，画上浓黑眼线，帅气地甩发弹奏，浑然忘我。

    我邀大家来我家过夜。yAn台烤地瓜，客厅玩UNO，nV生在房间看漫画、聊八卦，男生围着电视机看哥吉拉踩烂东京。夜深，听着水流和蛙鸣，打地铺睡客厅，讲鬼故事b胆量，结果没人敢阖眼。隔天清早，搭公车下山，在学校对面的早餐店买三明治和冰N茶，一起喝光光，一起跑厕所。

    日子平实，跟过去差不多，一样无忧无虑，一样开开心心。

    唯一的遗憾，是少了张晨。

    她阿舅出了意外，正在加护病房急救。

    家里剩下无法自理生活的阿嬷，晨的mama必须放下工作返家救急。她爸知道事情严重，带着张晨加入轮班行列，她哥？大概是叫不动吧，没有跟去。

    我们会用简讯联系对方。

    那时候已经有智慧型手机，但小P孩只能捡父母淘汰的滑盖机来用。打字很慢，萤幕很小，一个字很贵，没办法大聊特聊。於是，本来的一天一封信，渐渐地变成三天一封，一周一封，两周一封??

    她请长假请了半学期，再次碰面，已是结业式。

    那天，学校规定要穿制服，我却糊里糊涂穿了运动服，刚踏进礼堂就被教官拦截，送我一张六百字稿纸，要我写检讨书。

    结业式只上半天课，剩下的时间，留给同学回班上清空桌面跟置物柜，行囊款款，准备过暑假。

    大部分同学都急着离开，灯暗的教室只剩下我和那群Ai吵架的好朋友。

    黑板上的缺交登记，周次日期、值日生栏位和课表都被擦掉了，看着空荡荡的绿sE木板，真的要结束了。

    下学期，我就不在了。

    我和大家躺在扫除完乾净溜溜的大理石地板，盯着顺时针转动的电扇，听着时钟滴答滴答的提示音，心中有数。这是倒数。

    「暑假要g嘛？」

    「读书啊笨蛋。」

    「跟老范讲读书，你才是笨蛋。」

    「好热喔??」

    「要不要去海边？」

    「这个好！我想去看帅哥。」

    「可以去游泳池就好吗？」

    「你很逊欸。」

    「??我想学游泳。」

    「你不会？好意外。」

    「我只会画画。」

    「小浏海的话是不是变多了？」

    「一定是被筱季跟方婉婷带坏的。」

    「我可以教你喔。」

    「筱季会游泳？」

    「不瞒你们说，我超强。」

    「??」

    「很会水母飘吗？」

    「吼！我四式都会啦！」

    「我也会。」

    「我也会。」

    「我也。」

    「??」

    「你们做g部的都不是人。」

    「张晨也会。」

    「好久没看到她了。」

    「好可惜，没办法一起送筱季上车。」

    「——」

    「你们不要这个脸，又不是再也不见。」

    「你说的喔！」

    「嗯。」

    「大家都听到了，不可以Ga0消失！」

    「说谎的是小狗！」

    「犬类多半忠心老实，没有说谎的习X。」

    「达尔文你太认真了。」

    「放心，我一定，一定，一定一定一定一定??会回台湾找你们。」

    「张晨真的不来吗？」

    手机响起，来电显示「老妈」。

    我佯装没事。「她阿舅昨天拔管，放弃急救。」

    昨晚，张晨久违传讯息给我，告知阿舅离世的消息，说对不起，没办法当面说再见。

    ——记得看卡片。她说。

    电话又来了。

    背上书包，抱着最後一批个人物品，和大家拥抱说再见。

    不要哭，留下微笑的回忆。

    一行人在校门口分道扬镳，有的上公车，有的往捷运站，有的骑脚踏离去，有的走路回家。

    我走过斑马线，樟树下的绿sE轿车摇下车窗，老妈探头招手，打开後车厢，让我把纸袋塞进大大小小的行李箱、纸箱和包裹的缝隙中。

    忽然，有人大喊我的名字。

    「林筱季！站住！别动！不可以上车！」

    没交悔过书果然不行??

    正当我以为是教官要来扣押我回学务处服刑，喊声的人现身，赛纶上气不接下气，站在斑马线另一头挥手。

    红灯有九十秒，她原地踏步，像在烫铁上跳舞。「等一下！再等一下！」

    「等什麽？」我把手圈在嘴边，让声音传过去。

    舒员从侧门跑出来，手里拿着手机，正在讲电话。

    她跟赛纶点点头，指着遥远的人行道。「筱季！那边！」

    难得听到舒员那麽大声讲话。

    朝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一个橘sE人影奔跑在路树间，越来越大，越来越靠近，越来越清晰。

    我身T颤抖得厉害，喉咙被锁住、扣Si，肺好像破了洞，x1进去的气不够支撑我站稳脚步。

    她冲过马路，无视倒数的红灯，以一身居家打扮出现在我面前。

    四十秒。

    「你??闯红灯。」

    「嗯。」

    三十五。

    「没关系吗？」

    「嗯。」

    三十。

    「我要走了。」

    「嗯。」

    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