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如果我跟你表白呢? (第1/1页)

    44

    仅仅如此么？仅仅因为阴差阳错的两张纸条错位么？贺程想，大概不是的，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那个才是起点。

    在贺程生日前一周，他们一群人相约去海边玩，这种事按道理不会有贺程，但他是柯寅川同桌，于是被捎上了。

    短途旅行两天一夜，所有的东西都安排好了，圈了一块沙滩，白天冲浪骑车疯玩，晚上露天篝火唱歌烧烤。

    一群高中生，吵吵闹闹地到后半夜才散，晚上大家都喝了点啤酒，只有贺程只喝了小半杯，他从来没喝过，一口就让他眉头紧皱，柯寅川啧一声，嫌他喝得慢，抢过来一口干了，然后塞给他一杯果汁。

    到最后，送人回房间的事落到了没喝醉的人身上，贺程义不容辞，跟剩下两个清醒的同学一个个把人架回去，等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还以为走错了，因为床上躺着个人，是他同桌——柯寅川。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搬一个人，干脆换一个房间，贺程喊他：“你房间钥匙在哪里？”

    “丢了。”柯寅川脸埋在枕头里。

    贺程倒了一杯水给他：“那你怎么进的我房间？”

    柯寅川不接，抬头眼神呆呆的：“不知道。”

    像只大金毛，贺程没忍住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清醒时候的柯寅川酷酷的，不爱说话，脸要是跌下来像是镶了一块冰在脸上，谁过去都得被冻一哆嗦，不熟的时候贺程就敬而远之，现在看起来怪乖的：“那我睡哪里啊？”

    “这个床这么大，不够你睡吗？”柯寅川抓着他的手把人拽床上，然后自己也躺下去，证明这个床完全可以躺下两个人。

    “也行。”贺程想想也对，翻身下床去洗澡，洗完澡出来看见柯寅川站在浴室门口，“你要上厕所吗？”

    “不是，我要洗澡。”但是没有衣服，“你有多的衣服吗？”

    “喝了酒不要洗澡。”贺程把他推回到床上，喝了酒的柯寅川实在听话，“就这样睡，我不嫌弃你。”

    但显然，只是看起来听话，柯寅川拒绝了他的提议，一定要洗澡，贺程拗不过，他们身高差不多，于是找了一套衣服给他，其实不穿也行，反正性别一样。

    “你水别调太热，不舒服记得喊我。”贺程把衣服塞给他，嘱咐道。

    洗个澡也就十五分钟的事，等柯寅川出来，发现变成贺程站在浴室门口，他也问：“你要上厕所？”

    “不是。”贺程见他出来了，转身去一边把书桌的灯打开，开始扒拉桌上的贝壳。

    柯寅川好奇：“你在做什么？”

    “有点头疼，睡不着，无聊就做风铃玩玩。”程静喜欢贝壳风铃，他准备做一个送给母亲。

    “哦。”柯寅川在他对面坐下来，“你刚刚站在那里干什么？”

    贺程头也没抬：“没什么啊，怕你摔到，好第一时间进去救你。”他尝试了用其他东西穿孔，结果效果不好，干脆放弃，“好难，明天再做，睡觉吧？”

    已经很晚了，柯寅川点头。

    贺程没有兄弟姐妹，堂的表的都没有，还是第一次跟同龄人躺一张床，但并没有觉得奇怪，只是睡不着。

    睡不着也很安静，闭着眼睛呼吸平稳，直到他觉得柯寅川应该睡着了才睁开眼，房间挨着海，朝窗外望出去就能看见，他撑着上半身往外看，看到了发着光的大海。

    他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是发光水母。”柯寅川醒着，跟他同样的姿势看着窗外。

    贺程感叹：“好美。”看了一会儿他扭头看柯寅川，这会儿的柯寅川大概酒醒了不少，眼神不再像开始那样无害，可也没有平常的冷淡，“你没睡着吗？”

    “有点烦，睡不着。”柯寅川翻身坐起来，靠在床头。

    贺程很乐意为同桌排忧解难：“烦什么？跟我说说。”

    柯寅川瞥他一眼：“你不懂。”

    贺程不满反驳：“我怎么不懂？你比我还小几个月，你得叫我哥。”

    这是实话，他生日的时候贺程还送了他一支钢笔，柯寅川点点头，算是认同。

    贺程期待地看柯寅川，柯寅川眉头一皱：“干嘛？”

    “你点头了，不是要叫我哥吗？”这话平时贺程可不会说，说了一定会吃一记刀子样的眼风，但今天不一样，贺程觉得气氛适合开个小小的玩笑。

    柯寅川没理他，贺程百无聊赖地趴了一会儿，也坐起来靠在床头，柯寅川看着海面发呆，洗过的头发温顺地垂在头上，没有平日里锋芒毕露地模样，贺程又问了一句：“真的不跟我说说吗，我可以当树洞的。”

    窗户半开着，海风带着海浪声源源不断地飘进来，柯寅川侧头看贺程，室内的光朦朦胧胧的，贺程的眼睛却很清亮，他的眼神总是这样，让人觉得诚恳认真，可以信赖，柯寅川扯出一个笑，刚刚还让他烦恼的事此刻可以轻松说出口了：“也没什么。”

    贺程望着他，等他说下去。

    “我发现我不喜欢女生，我喜欢男生。”

    本该惊雷一样的话像被他轻飘飘地说出来，贺程疑心自己听错了，嘴巴微张，半晌才说出两个字：“什么？”

    贺程的反应在柯寅川的意料之中，他转过头继续看大海，水母在海里漂浮，泛着蓝光一点点移动，那么广阔的海，怎么偏偏要飘到这里来？柯寅川悠悠开口：“我是同性恋，明白了吗？”

    明白，第一句话就明白了，只是他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二十一世纪初，许多中国人已经不再将同性恋其视作洪水猛兽。贺程眨眨眼：“啊？那怎么办？”

    柯寅川冷飕飕地说：“什么怎么办？难不成你也觉得这是病得治？”

    贺程连忙解释：“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担心。”柯寅川没接话，示意他继续说。

    “因为这毕竟还是小众的性向，你喜欢的人万一不喜欢你怎么办？”在相处中，贺程发现柯寅川其实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虽然他看起来对什么事都不在意。

    果然，他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呗，我喜欢他关他什么事？”

    话是这样讲，可语气中透露的情绪却不是，贺程隐隐觉得或许真的有这么个人：“那总要努力一下吧？”

    柯寅川问他：“努力什么？”

    “表白啊。”贺程跟着看海面，实在是让人沉迷的景色，连带着他也晕乎乎的，大概是那半杯酒还没挥发完。

    意料之外的话，柯寅川问出自己想问的话：“你不会觉得同性恋奇怪、害怕，不会想离得远远的？”

    “为什么要害怕，同性恋是什么会让人死去的传染病吗？”贺程不以为然，甚至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特地凑近些，“有什么啊。”

    “是吗？”

    “当然！”

    “那如果我跟你表白呢？”柯寅川转头看他，水母的光像是打在他眼睛里，幽蓝的要把人吸进去。

    考验人吗？贺程心想，他丝毫不退缩地回望：“那我会认真考虑一下。”

    柯寅川沉默片刻，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下周是你生日？”

    话题结束了，贺程觉得自己应该算个合格的树洞，他任由身体慢慢滑向床垫：“对，你要送我什么？”

    风大了，柯寅川起身关窗，他盯着那片海看了几分钟才说：“还没想好。”没有回应，贺程已经睡着了，他走过去低头看，有一绺头发搭在贺程额头，他伸手拂下去，大概是痒，贺程迷迷糊糊睁眼看他，笑了笑，又睡过去。

    第二天下午回程，分别时贺程送了柯寅川一串风铃，为了做两串，他去沙滩多捡了些贝壳，又做了一上午，没什么目的，只是收到礼物会开心，他希望他的同桌能够烦恼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