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小男孩 (第1/1页)

    4男孩

    一路走回到庄园，在房屋外路灯的映衬下，初代无意间看清了一切细节。

    枪已被伏识取下收好，战马的动作被定格在死亡的瞬间，身体蜷曲着，头却是后仰的，面部仍旧完整，闭着的双眼看起来非常宁静，脑后则是贯穿的外扩的血洞，红白交错的破碎的血与骨rou交织在一起。

    而伏识抱着他的姿势又的确是温柔的，像母亲怀抱着沉睡中的孩子，没有悲恸或是不舍，只有宁静的怜爱。

    他低头凝望着战马的面庞，叫初代去挖一个坑。

    初代去谷仓拿了铲子，去到庄园最西侧，他种下一大片月季花的地方。在花丛正中的位置，他铲开雪，凿开冻土，向下挖掘。

    因为战马无法躺平，这个坑一定要足够深。

    等到伏识抱着战马的尸身找到初代的时候，已经见不到他的人，只见一个鼓起的土包，不断地向外飞出土。

    “够了。”伏识来到坑洞旁说。

    初代扬头望去，伏识抱着的战马躯干已经被展开扯平，伏识似是想要将战马递给站在坑底的初代，而初代并不伸手去接，而是从洞中爬了上来。

    伏识只得抱着战马，从一侧滑着下到坑底，将战马轻轻地平放在土层上，替他整理，摆正四肢，大张着的嘴也被合上。

    这之后，他从坑底爬了上来，便叫初代将土填上了。

    土块砸到战马的rou体上有些回弹，这让初代似乎亲手感觉到了那种触感，两铲过后就停了下来。伏识接过铲子，完成了剩下的填埋。

    做完这些，伏识拍了拍呆站在一旁的初代。

    初代怔怔地转回过头来，望向伏识，喃喃地说了一句：“好冷。”

    “走，回屋吧。”

    屋中是温暖的，柴火噼啪作响。

    初代手足无措地站在大厅的正中央，伏识将战马的床搬回到了客房，重新摆好壁炉前的沙发，换过衣服后与初代一起坐在火前，又将不断颤抖和冰冷的初代搂进了怀里。

    在闪烁的火光中，颤抖渐渐停止，初代也闭上双眼，在伏识的怀中睡着过去。

    这是一个出奇漫长的寒冬，初代和伏识一起待在家中，家中补给充足，不用出门。初代每天喂马，清理马厩，他经常长久地待在马厩中，抚摸两匹小马的脖颈。

    春日到来，冰雪随即消融。地里的花草开始发芽，庄园重新蒙上一层薄薄的绿意。初代第一次重新来到月季花丛，修整了土堆。待到花草疯长，土包也被掩盖不见了。

    初代开始频繁地回忆起有关战马的事情，也会想到，他是否拥有过自己的名字，他从未问过他。

    如果他还在，那他一定可以聊很多事情，他不敢去与伏识交流的问题。他们可以一起训练和对抗，如果战马也喜欢，也可以和他一起学习机械。这些小小的妄想会不时迸发出来，进而让初代开始回忆起以往遇见过的人。不知朵拉现在生活得怎么样，与她同去的工蚁是否顺利逃脱，还有最初因他是人造人而恶语相向，又最终选择与人造人为伍的杰森，还会选择和他们站在一起吗？还有月光，她去了哪里，又在做些什么？

    渐渐地，初代发现他的心中不仅仅是只被一个人充满的了。那些人和事无可抗拒地挤了进来，他也拥有了一张狭隘但是崭新的拼图。

    他所拥有的那些碎片拼凑出一个独属于他的世界。

    当他发觉了这个世界的存在，变会不由自主地想要去填充它，让它变得更为明亮，更为完善。

    他也喜欢上了看书，也主动去找更多类型的电影来看。渐渐的，无需伏识的陪同，他也愿意主动去别处走走，参加镇上的集市，拿自己种出的东西去卖，也会驾车去往港口区，在二手店铺中淘买一些感兴趣的东西。

    伏识看到他的这些改变，仅在他明确地提出要求的时候帮助和指导他。

    一次，多利安主动联系他，说他们拿到了一台政府专用的取环器，如今已经顺利破解，成功率在百分之八十以上，叫伏识带着初代来找他们。

    伏识问多利安能不能带着机器来岛上找他们，被多利安义正词严地拒绝，伏识暂时不愿带着初代出岛，因而此事就被搁置下来。

    又过了几个月，他们这里又迎来了访客。

    同样是他们的老熟人，珍妮。与平时一样，她总是习惯带着一个夏娃在身边。

    初见夏娃，初代愣了一下，但马上就分辨出来。这个夏娃丰腴光润，神态专注冰冷，与月光大有不同。

    珍妮看起来有些憔悴，见到伏识便对他阐明来意。

    “伏识，跟我回去吧。”

    “近期没有离开这里的打算。”这么说着，他为珍妮倒了茶。

    “亨利……就要不行了……如今他多器官衰竭，全靠机器维生，但也坚持不了太久了。”

    “这并不令人意外。”

    “他说，你能够救他，你是唯一能够救他的人……”

    “所以是他让你来的？我以为你们之间关系并不好。”

    珍妮抬起头，真挚地望向伏识，说：“或许在一些事情上理念不合，但我们到底仍旧是父女。我想你也一样吧，伏识，虽然你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但他是随时欢迎你回到他身边的，在公司属于你名下的资产，无论公司遇到什么样的危机，他都一直为你保留着，从未动过。我想他也把你当作他的孩子……”

    “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伏识打断了她。他看向夏娃，珍妮便叫夏娃回避了。

    “我曾经去到一个贫民窟，那个贫民窟与福恩尔国首都的贫民窟一样，是一个大型城中村。那时，政府打算开始对其进行整顿，驱逐贫民，拆解废弃的房屋。驱逐完成准备开始对高楼进行爆破的时候，一个朋友说，有传言说在城中心最高的那栋楼顶，住着一个不愿离开的男孩，但没人愿意爬那么高的楼梯对其进行强制驱逐，如果他仍是不愿意下来，便只能和这座高塔一起埋葬。”

    初代站在一旁仔细听着，联想到他们去福恩尔国的时候，也攀爬了那个城市最高的废弃大楼，也像是在寻找什么。

    “我觉得有趣，便动身前往。在那栋高楼的顶层，空气都异常稀薄的地方，搭着人住的帐篷，楼顶的平台上种满了植物，住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

    “我问他为什么要住在这里，他说因为在这里，他感觉自己像一条鱼，在风中飞。”

    “他说他想变成一条鱼，在广阔的水中自由穿梭。”

    此话一出，珍妮瞪大了双眼，向来因慵懒显得冷漠的双眸湿润起来。

    “我对他说，我可以帮助他，或许有一天就能实现他的梦想，他便跟我走了。那之后他就一直跟在我身边，在他展露出商业的才能后，我帮他建立了自己的公司。”

    “他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变成一条大鱼，因而也从未成家。只是有一天，他对我说，他想要一个孩子，可以继承和发扬他建造的一切。他说那最好是个女孩，像是从童话故事中走出来的，有着火红的头发。他说那个女孩要异常聪明，但是太过聪明就会生出很多烦恼，那就让她在情感上淡薄一些，不要像他这样在乎得失，不会因求而不得而苦恼。”

    故事讲到这里，伏识停了下来。他望着已经满面泪水的红发女孩儿，柔声说：“珍妮，这是我只讲给你一个人听的故事。”

    流过眼泪，她便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转身离开这里。

    庄园里又只剩下二人。

    有时候伏识也会希望初代会问他一些什么，而初代始终什么都没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