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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喜宴 (第2/2页)
流水席的菜摆了一盘又一盘,层层叠叠。唐纳德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唐纳德拿出苹果手机,玩起了里面的小游戏。旁边的孩子也不专心吃饭了,就把目光聚集在小小的屏幕上。虽然唐纳德不喜欢这样,但鉴于不涉及隐私内容,他也就没生气。 台上的歌声结束了,换成了草台戏班子的舞蹈、短剧和杂耍。那个表演团一共八个人,老板是一对夫妻,刚才唱歌的就是老板娘。年龄最小的男孩大概八岁,用柔韧的身体表演杂耍技能。唐纳德坐的那桌离舞台很近,和音响也很近,对耳朵相当折磨。 今天是7月2日,如果在美国,正好是他的生日,即7月1日。如果是在香港,唐纳德的生日则是1992年7月2日所对应的农历六月初三。生日之后的三天,他就可以看国庆的焰火。总之,他正在坐席,参加小舅陈大方的婚礼,听着走调的各种中国老歌。如果唐纳德没记错,那个唱歌跑调的女人已经唱了整整四次《爱拼才会赢》,也不知道谁花五块钱点的。 唐纳德不喜欢过农历生日,因为这个日期充满了不确定性,有可能比7月1日晚,有可能比7月1日早。他已经十八岁了,但没有过生日。在路上,唐纳德问唐香蕊能不能回家开派对过生日,唐香蕊却说她想多在漳州呆一段时间。唐纳德猜到,他在7月14日六月初三之前是回不去了。 唐纳德无聊,放下手机看着节目,等到了旋转盘子、翻跟斗的那个节目,唐纳德专心地看着那个长着大眼睛但服装破旧的小男孩。男孩用肩膀顶着道具小瓷缸的时候,唐纳德有点害怕他被砸到。无论是抬腿一字马还是坐地一字马,还有空翻,那个男孩的动作有如行云流水。 等到新人们离开舞台,他们开始由近到远向亲朋好友们敬酒。 唐纳德和孩子们举着纸杯里的橙汁,共同祝福新婚快乐。陈大方看着唐纳德,说道:“小唐都是大人了,怎么喝饮料,来喝酒,小舅敬你一杯。” “我还小,不能喝酒。”唐纳德说。 “你都十九啦,我亲自给你倒一杯。” 听到这个虚岁年龄,唐纳德还是说:“抱歉,我不能喝。” 就在陈大方快要说出那句“你是不是不给我面子”之前,唐香蕊过来打圆场,说她不允许儿子这么早喝酒。于是陈大方不再纠缠,和唐纳德碰杯之后,仰头喝完了小瓷杯里的白酒。唐纳德觉得很没意思,又觉得这里也很热。他很想念空调,一想到晚上只有一个小风扇,就觉得浑身难受。 唐纳德看到刚才表演杂耍的男孩子,在各个席桌间走走停停。等他走到面前,唐纳德注意到他看着自己眼前的剩菜。饭后甜点是南瓜饼,一盘有十个。唐纳德还没等菜上完就吃饱了,盘子里剩的那个南瓜饼是他没夹的。唐纳德看穿了男孩的用意,夹起那个南瓜饼,抬手在男孩眼前晃。 唐纳德看着男孩黑色的大眼珠随着南瓜饼运动,作势送到他嘴边,看到他张嘴又把手收了回来。唐纳德看到男孩咽了口唾沫,沉默地看着他。唐纳德还是把食物递到男孩嘴边,看着他一口吞了进去。男孩咀嚼完食物,对唐纳德说:“谢谢。” “我刚才看到你表演节目了。”唐纳德说。 男孩沉默。 “我叫唐纳德,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我没有名字,老板娘一般叫我衰仔。” “那你的父母呢?” “我没有爸,我妈把我扔了。” “对不起。” “你是外国人吗?” “我是美国人,但我的母亲是香……”唐纳德想到他自己身上没有香港血统,觉得有点可惜,改口道,“中国人。我是混血。” “你长得不一样。” “嗯。” 男孩看到唐纳德耳朵下面闪闪发光的东西,抬手摸着自己的耳垂,问道:“你耳朵这里是什么?” “耳钉,不过是假的。”其实那是真钻石。 这就不得不提到两年前的圣诞节,唐纳德的父亲马丁准备了两份礼物,给唐香蕊的一对钻石耳钉和给唐纳德的乐高积木。两个盒子明明大小差距悬殊,结果他在最后关头把礼物的标签贴反了。看到唐香蕊拆开礼物的高兴表情,马丁选择将错就错。唐纳德在很小的时候打了耳洞,因为香港的一位算命大师说唐纳德需要“毁容”——也就是打耳洞——避灾。 “我该走了。”男孩说。 “再见。明天有空的话可以找我玩。”唐纳德说。 唐纳德睡不着,坐在床边吹着风扇玩手机。唐香蕊进来,关上门和他说话。 “今天和新朋友们玩得怎么样?”唐香蕊说。 “还行。”唐纳德说。 “我来提醒你两件事。” “什么事?” “贵重物品要放好,尤其是你耳朵上的东西。如果有小孩子好奇偷偷拿着玩,到时候场面会很难看。还有就是,不要跟村里的女孩子谈恋爱,更不要做出格的事情,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除了耳钉,唐纳德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翡翠观音和一个铂金十字架,雕刻十分精致。 “为什么不能和她们谈恋爱?” “她们和你谈恋爱只是为了能去美国。我不希望你的真心被欺骗。” “这么说,你和爹地结婚也是为了留在美国?” “我需要他吗?找工作对我来说太容易了。” “行吧。” “我看得出来你很讨厌这里,如果你真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就等着每一年都带着老婆孩子回到这个你讨厌的地方吧。” “妈咪,我知道啦。” “别老玩手机,早点睡。晚安,BB。”唐香蕊亲吻了唐纳德的额头,随即离开。 唐纳德很想睡,但是太热了睡不着。虽然有蚊香和蚊帐,但蚊子当中的顽固分子依然不依不饶地盘旋在蚊帐外面,唐纳德觉得风扇运作和蚊子飞舞的声音都很烦。唐纳德翻来覆去,席子睡热了就换一块地方躺着。 也许是翻身动静太大,陈大强的母亲马淑芳敲门进来。她拿着一把大蒲扇,掀开蚊帐坐在床边,问道:“纳德,你睡不着吗?” 在唐香蕊心情好的时候,唐纳德是“BB”,心情一般的时候是“纳德”,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唐纳德”。而马丁及其父母会称呼唐纳德为“唐尼”,除了小姨会叫他“唐尼”和“仔仔”,母亲这边的长辈都叫他“纳德”。 “舅婆,天气太热了。”唐纳德说。 “你睡,舅婆给你打扇。” 唐纳德本来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在慈爱的目光下闭上了眼睛。没过多久,他真的睡着了。舅婆离开房间之前顺手关掉了电风扇。两小时之后,唐纳德被热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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