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第1/1页)

    那冷漠不过一瞬便又隐没在瞳孔深处，青年慢条斯理的将掉在地上的衣物捡起来，动作暧昧亲昵的替李余穿上。

    “话又说回来，夫人在宗门可有朋友？”

    李余本还在深思他之前话语中的含义，被这么突然一问不知该作何反应，也不由得顺着他的话语细细思索起来。所识之人的脸在脑海中一一闪过，可却没什么熟识的。万古澜还算他的朋友吗？如果万古澜不算的话，那就只剩下陈瑶，可是陈瑶也早已死去数年，如此说来，真真算是朋友的人竟然一个也没有。但即使如此他也是有过的，哪怕陈瑶已故，他们也仍然是朋友。

    “有又如何？关你什么事。”

    “夫人既然有朋友，那就请告诉在下，您那位好友的喜好，也好为他备上一份薄礼。”

    李余一愣，他并不知道陈瑶的喜好。他从未关心过不在眼前的事物，如果陈瑶不说，他是不会去了解的。陈瑶知道他的喜好，可他却从未了解过陈瑶的喜好，不仅是陈瑶，就连曾经亲密无间的万古澜，他也不甚了解。

    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最亲近的人是谁、他的亲人与家庭，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去了解。

    “与你何干。”

    李余眉头紧皱着，干巴巴的回应霄泠那莫名其妙的问题，心却莫名的狂跳起来，却听见他发出含着揶揄与嘲弄的笑声。

    “不知道的东西确实没法回答。”

    “毕竟嘴上说着喜欢在下的meimei，却不知道她最不喜欢的东西便是花。”

    霎时间愕然与不安涌上心头，李余脑中一片嗡鸣，似乎天地都旋转起来。他无措的看向霄泠，辩解含在嘴中怎么都说不出来，霄泠只是笑着，目光尖锐的似在刮着李余面上发燥的rou。

    “我meimei救了你确实没错，可你也就只记得她救了你。”

    “你不关心是谁违反宗规背你回去，路上被灵兽咬伤手，差点再也练不了剑的万古澜。”

    “你说你爱霄玲儿，但若是——”

    他似寞落的将脑袋靠在李余那溃烂的肩膀上，被压住的伤口隐隐作痛，霄泠终于褪去了那副笑面，他垂着眼，宛若一名娴静的妇人依偎在丈夫的肩头。似是而非的真相从他嘴中说出。

    “救你的人是我，你也会爱上我吗？”

    他吐字清晰有力，容不得李余听不清，可进入他的耳中却如同刺耳魔咒，在话音落下后，记忆深处那些有关于霄玲儿的音容笑貌如同蒙尘的明灯，忽闪着暗淡下去。

    霄泠将食指按在李余苍白的发抖的唇面，示意他噤声。

    “你爱的只有自己而已。”

    有什么错？

    李余本想这样回应，却猛地讶异于自己怎会有这样的想法，就像是藏在最深处的阴暗被剥开，展现出其中血淋淋的内核。

    肩头被霄泠发泄似的掐住，那看起来光洁无力的手指近乎要透过衣物刺进他的血rou里。

    这痛却无法打断李余恍惚的回忆。那时他不过二十岁，轻狂的不行，还自以为这是本龙傲天。听闻后山有禁制，便以为藏着什么秘宝，于是乘着夜色偷偷的溜进了后山。

    后山不过是一片灵气充沛的山林，没有秘宝，却有着体如巨熊的灵兽。当那狮子模样的灵兽张牙舞爪向李余袭来，李余才明白这不是一场游戏，不是一个白日梦，而是一场致命戏剧。

    正当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要结束时，却听见一阵悦耳铃声从远处传来。那原本扑过来的灵兽如同被蚊虫叮咬般发狂的挠着自己的身体，一抹娇影出现在他的眼前。少女身怀异香，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在月光下似是空谷兰化身。她笑靥如花，向李余伸出手，掌心洁白如玉，让人不忍亵渎。

    李余当时只觉得是神女下凡来救赎他，不然那日月色为何如此的美，比他之后见过的任何一轮明月都要圣洁。

    可是那身影却与俞水灵重合起来，最后却糅杂成霄泠的模样。月光暗淡，神女光辉散去，月是少女，少女现在却已不是少女。霄玲儿身上没有异香，那日少女用过的铃铛也与霄玲儿用的不同，更重要的是，她明眸中那丝狡黠，也不会是冷艳的霄师妹所有的。他曾以为的不渝爱意却逐渐熄灭，连带着心中最美好的记忆都变得昏暗。

    一切皆有迹可循，可是他不在乎，也无意去寻。空落落又酸涩的情感将让李余近乎落泪，却流不出真正的泪水，只是眼眶发涩，胸口难安。

    “老祖说异世之人薄情，果真如此。”

    少女发出清朗男声，回忆瞬间如被击碎的平静湖面，变回现实所处的朱阁。李余惊恐万分地看向霄泠，他的话语似一道惊雷，劈得李余汗毛直竖。霄泠见状面露得意，似是扬眉吐气一般勾起嘴角，半挑着好看的长眉，看他周正的模样与气质倒像是清风明月的俊朗公子，只是那股阴暗却难以抹去。白玉也会有着黑影，而霄泠不过是披着白玉壳子的黑泥而已。

    “现在你眼里的我倒是生动了不少，我算是见识了，你们这种人就是贱得慌。”他笑容恶劣“只有打断你们的双腿，让你们落到一个比常人要低的位置，你们那仰着的脑袋才能正视、不、仰视他人。”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话音刚落，下一秒故作镇定的李余就被霄泠掐住了脖子，五指收紧，似乎是在报之前被李余掐的仇。

    “别给我装傻，别以为你是个什么角色，杀了你也没关系。”

    语罢更加用力，真似要活生生扭断李余的脖子。对于死亡的恐惧再次使得李余求饶，他实在是痛恨自己的窝囊，可是没有任何办法。若是真的有所谓的天道，把他弄过来就罢了，却为何又要如此折磨他。

    霄泠见他被掐得几欲昏死的丑陋情态，眼底却露出几分欲/望，他忽的松手。那在他眼中如同蚂蚁般的男人瞬间瘫软在地，咳嗽着吐出几口血水，似乎是被掐的吐出内伤导致的积血，因为缺氧而涨紫的平庸面容与皱起的细纹，虽然难看狼狈，但想起起男人濒死的模样，却让他呼吸不觉深了几分。

    他蹲下来像是抚摸小狗一般顺抚着李余的背脊，掌心透过布料传来的温度吓得李余猛地发颤。

    “夫人要听话一点，只要听话，等我们举办完婚礼，我就放你回去。”

    李余抬起脑袋，他长发披散，乱糟糟的像是路边的乞丐，眼里满是对于自由的渴望。

    “真的吗？”

    “我怎会骗你...我这么爱你。”

    黏腻阴冷到令李余胃酸泛起的爱语让他差点吐出来，却也明白除了听他的话，自己别无选择。他乖顺的点点头，见霄泠温柔浅笑着摸了摸他被掐得青紫的脖颈，便知对方心情好了许多。

    “真乖，也应该让你面见我们霄家的老祖，他一定会喜欢你的。”他斟酌片刻“毕竟，姑且算我这个孙辈替他弥补了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