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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县革委会那栋威严的大楼，下午的yAn光刺得眼睛生疼。陈卫东推着自行车等在门口，看到我出来，赶紧迎上来，脸上带着关切和询问。

    “怎么样？谈成了？”他急切地问。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像cHa0水般涌来，几乎将我淹没。港商的订单像一座金山砸在头上，可没有了零号，这座金山随时可能把我压垮、埋葬。

    “合同签了……但……”我把那份轻飘飘又重逾千斤的合同意向书塞给陈卫东，声音带着哭腔，“零号……零号没了！他沉睡了！”

    陈卫东接过合同，快速扫了一眼，脸上先是露出震惊和狂喜，随即听到我的话，笑容僵在脸上：“沉睡？什么意思？那位先生他……”

    “他……他为了帮我，耗光了力气……把……把好多东西塞进我脑子里……就……就睡过去了……”我语无l次，巨大的恐慌和无助终于彻底爆发，眼泪汹涌而出，“图纸……公式……好多好多字……我看不懂……我记不住……怎么办啊陈技术员！糖……糖要是做坏了……港商要罚钱的……好多好多钱……我赔不起……砖窑也会没的……”

    我像个迷路的孩子，蹲在县革委会大楼威严的石阶旁，捂着脸，失声痛哭。二十年来被骂“傻子”的委屈，熬糖时烫伤的疼痛，被三叔指着鼻子骂“败家”的屈辱，被刘胖子轰出供销社的难堪……所有积压的情绪，在失去零号这个唯一支撑的瞬间，伴随着对未知巨债的恐惧，彻底决堤。

    陈卫东手足无措地看着我，又看看手里那份代表着巨大机遇和沉重压力的合同，最后目光落在我因为哭泣而剧烈颤抖的瘦弱肩膀上。他沉默了片刻，镜片后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他蹲下身，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力量：“满福，别哭。那位先生……他给你留下了东西，对吧？图纸？公式？笔记？”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知识，就是力量。你看不懂，我帮你看！我们一起看！我们一起想办法！”

    他把我扶起来，让我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走！回砖窑！我们一样一样来！没有过不去的坎！那位先生选中你，肯定有他的道理！你要相信你自己！”

    自行车在坑洼的土路上颠簸。我坐在后座，紧紧抓着陈卫东的衣角，眼泪还在不停地流，但心里那片冰冷的恐慌，似乎被陈卫东话语里那点微弱的火苗，稍稍驱散了一丝。零号沉睡了，但他在我脑子里，留下了一座冰冷的矿山。而我，这个被所有人视为傻子的人，必须独自拿起矿镐，去开采它，去面对没有他指引的风暴。

    回到砖窑，已是傍晚。夕yAn的余晖将巨大的拱门染成温暖的橘红sE，里面炉火熊熊，孩子们依旧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包糖的“流水线”井然有序，甜香混合着烟火气弥漫。看到我回来，孩子们都停下动作，眼巴巴地看着我，小脸上写满了期待和一丝不安。

    “满福姐！谈成了吗？”鼻涕虫第一个忍不住喊出来。

    我看着他们被烟火熏黑的小脸，看着草席上堆积如山的糖包，看着那口依旧冒着青烟、绑满藤蔓的破瓦罐……一GU沉甸甸的责任感，压过了恐慌。

    “成了！”我抹了把脸上的泪痕，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力量，“大订单！港商的！”

    短暂的寂静后，砖窑里爆发出震耳yu聋的欢呼！孩子们蹦跳着，互相击掌，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

    但欢呼声很快平息下来。孩子们看着我依旧红肿的眼睛和沉重的表情，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

    “但是，”我深x1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以后……以后要靠我们自己了。零号……零号帮我们太多，他累了，要……要休息很长很长时间。”

    孩子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明亮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被茫然和不安取代。零号那冰冷JiNg准的指令，早已成为他们劳作中不可或缺的“主心骨”。没有他提醒火候，没有他纠正动作，没有他安排分工……这巨大的砖窑，这日夜不息的炉火，这堆积如山的糖块，瞬间变得陌生而可怕。

    “那……那火候……”鼻涕虫看着灶膛里跳跃的火苗，声音发虚，“零号说……要第三档……”

    “搅拌……每分钟三次……”铁蛋握着搅拌棍的手紧了紧，眼神慌乱。

    小丫看着手里刚洗好的滤布，又看看那个简陋的过滤架，小脸煞白。

    恐惧，像冰冷的cHa0水，在孩子们眼中蔓延。

    “不怕！”我猛地挺直脊背，像是对孩子们说，更像是对自己吼，“他……他走之前，把法子都教给我了！都在我脑子里！还有陈技术员帮我们！”我指了指身边的陈卫东。

    陈卫东立刻上前一步，推了推眼镜，脸上带着鼓励的笑容：“对！满福说得对！那位先生留下了宝贵的知识！以后，我就是你们的‘技术顾问’！我们一起学！一起g！把咱们的‘满福糖’，卖到香港去！”

    孩子们看着我们，眼中的恐惧和茫然渐渐被一丝微弱的希望取代。他们互相看了看，最后目光都落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