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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不知,我心有一座巫山。 安史异变,马革裹尸,在尸山火海之中,我的眼,模糊进嘈杂的步伐和凄惨的嘶喊之中,本以为就此了结性命,也算为国捐躯,死得其所。 倒下的那一瞬,万籁俱寂,随之而来的哐当一响,那块长命平安锁跌落在地,心中好像有什么遗忘了的事情,是什么?是那月夜下的一盏荷花灯吗?我闻见的,不再是泥土和鲜血混杂的腥味。 下雨了,雨打湿我的战甲,浸润我的头发,那味道越发浓郁了。 江南烟雨,雨打芭蕉,微风吹荷,荷香沁心,那一夜,他的眼睛那么亮啊,浸润了夏雨,如一场惊雷,劈到我心里,连同他亲手摘的荷叶泡的茶,我扭过头喝到胃里,解了一身暑气,却没解心中那莫名的心情。 我不能死,我还要再见他一次。 拼尽全力,睁开疲乏的双眼,挪动满是鲜血的手,血泪两行,我抓紧那块平安锁,那是华山而来的,是他交给我的…… 叛乱终结,我倾尽全身的力气挣扎走出一里,被同僚救回兵营。后来又过了几年,我的伤也好了,我向将军告假,回乡探亲,实则去的是华山。我无父无母,哪有什么家可以归去?唯有一人,在那山巅之上,使我挂怀。 那块平安锁还在我怀里,刻着我的名字,他说是他亲手刻的。七年未见,我心中有期望,也有忐忑。正值冬末,华山皑皑白雪,踩踏在这上面,我却感到有些脚步虚浮。丘生,你还记不记得我? 寻寻觅觅,辗转询问,终于在一处屋檐下见得他的背影。 他一身道袍,虚尘飘逸,如这华山的雪一般,仿佛终会融化,抓不到手里。我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他的背影,隔着外衣轻抚那凉凉的长命锁。缓缓抬起手,看了看自己这曾经沾满血污的手,不敢上前,再问他一声,丘生,今日能喝到你亲手泡的荷叶茶吗? 我还是没有见他。远远地望上几眼,他身负长剑,飘然欲仙。我想,足够了。 在华山下住了几晚,买了一块剑穗,托一名上华山送信的驿站信使转交给他。 信使说最好封一书信写明,他才好相送,这些年战乱频繁,不少人送信送物没个交代,他这信使常常被追问溯源,次数多了他也厌烦。 我提笔多次,又担忧写下的这些话是否显得不大妥当,少时情谊仿佛前尘往事,我们多年未见,他也已入清修之道…… 最后,我只得斟酌下笔,忐忑写道:忆旧友往事,特赠此剑穗,望安好。 落笔岑夫。 我们少时相识,家宅相邻。 他父亲是洪州刺史,喜好喝【云雾】,我父亲那一代正巧做起了茶叶生意,本就是世交的两家,来往更频繁。 父亲也曾中举,可在去长安的路上发生意外,摔断了腿。一云游的算命先生说父亲即使当官,也凶险万分,不适合走仕途之路,倒是很有经商的天缘。 父亲回家养伤时,祖父托人牵线搭桥,父亲便做起了茶叶生意。 父亲也喜好喝茶,不过父亲喜的是淡茶【宵露】。 【云雾】色泽翠绿,香如幽兰,昧浓醇鲜,是皇家贡品,流于市面的量不多。每每春夏出茶期,父亲总给丘生家留下一份。后来家里搬至丘生家隔壁的宅子,待丘生父亲空闲时,父亲总与之相约在水榭亭台中品茶论道。 我与丘生便是一次父亲们的约会中相识。 那是六月的一个傍晚,用过晚饭不久,天将黑未黑,父亲们相谈甚欢,左右谈的也不过是荷塘美景。 我吃多了咸辣菜,心肝脾肺热得难受,煽动衣领数次。 丘生说,荷花清丽淡美,怡人眼目,也怡人心。 说罢,他为我泡了一壶荷叶茶。 我记得,那年,他十二岁,我十一岁,他比我年长一岁零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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