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光盘 (第1/1页)

    一周后，乔文声搬进了新公寓开始独居。

    五六年前的日资楼盘，屋里处处都有和式房屋精致小巧的设计，三室两厅，小而洁净。客厅的飘窗十分有趣，老派得像八十年代欧美电影里的玻璃窗，从中间推向两侧，正好可以看见港口，海上吹来的风湿而咸，让房间里时常有令人心安的，浪潮的气息。

    青少年适应力强如肆意生长的藤本植物，很快就紧紧攀附住这一方小小水土。第一晚在浴室里泡澡，本白墙壁与地砖有种璞玉般素实的光泽，夜晚金黄色浴灯一亮，小小浴室被光线填满，每一处白瓷砖便清清楚楚有了细节，一派静谧柔和。乔文声置身其中，真的好似热带藤蔓遇见丰沛雨水，感到了久违的轻松。

    然而文臻还为让弟弟住一百平的小公寓歉疚。乔文声搬走那天是周末，文臻和覃庄祺一同送他去新公寓，jiejie舍不得到几乎掉下眼泪来，好像他去的不是靠近学校的市中心，而是什么偏远险恶的边陲之地。

    覃庄祺还有几小时就要去马来西亚出差，但还是请了半天假和文臻一同来向文声告别。他始终沉默，只是安抚地握着文臻的手背。

    他们无声的默契动作都落在乔文声眼里，他细微地阖起眼又睁开，有了一瞬的犹豫。

    而简单的嘱咐过后，这对新婚夫妇已经转过身意欲离去，乔文声动动嘴，还是叫住了他们：“jiejie，覃哥哥。”

    又来了，那种被叫住的，错愕到受宠若惊的眼神。乔文声顿觉那视线炽热似雨后的正午骄阳，逼迫他移开视线。

    他把光盘盒递出去，说：“我前几天去了趟影像店，把拍的婚礼录像洗出来了。jiejie，这是给你的。”

    接着，他又佯装若无其事地递出另外一盒：“覃哥哥，这是你的......我把之前出去玩拍到你的镜头也加进去了。”

    ——再回忆起那一刻，乔文声已经想不起文臻的反应，只记得覃庄祺接过光盘时指尖都微颤着，那双菱形眼盛满又惊又喜的笑意，因看到关系缓和而兴奋不已。

    他还试探地给了乔文声一个拥抱，从前乔文声只接受文臻的身体接触，但这次他没有拒绝，甚至连他自己都毫无察觉地垂眼抿出一个笑来。

    当着jiejie的面，他靠住姐夫瘦削的颈窝，又闻那股熟悉的白麝香味，心想，反正将来免不了有更多肢体碰触，现在开始适应也不迟。

    晚上十点，不出所料，果然有一桩电话打给乔文声，他按下接听键，就听到覃庄祺疲惫而强作镇定的声音。

    “文声，”覃庄祺像是已经惊慌过度，语气反而是古怪的平静，“我看过了录像带。”

    彼时乔文声正在看午夜档动漫，听后从沙发中坐起来，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过了几秒，他才反应过来，平淡地说：“我想我和你不需要再重复录像带的内容了，你自己都做了什么，你比我应该清楚。”

    “文声，我……”他的声音又慌张起来，然而乔文声打断他的话，叫出他本名：“覃庄祺，我撞见的可不止这一次。”

    “不，文声，那不是……”覃庄祺说着，突然停住了。

    他知道证据确凿，那些DV机拍下的，乔文声亲眼窥见的yin乱出轨，此刻就装在录像带里，完全无法辩驳。他不能再说什么，便沉默了起来。。

    无言良久，才很轻地，恳求地再次开口：“拜托你，千万不要告诉你jiejie……”

    电话这头的乔文声开始觉得事情比午夜档动漫有趣了。

    他关掉电视，站起身，说：“你又怎么觉得jiejie会不知道呢？”

    “你偷男人甚至偷到公寓和游泳池，或许除了我，也有其他人看见，早就告诉jiejie了也不一定，都不再用我告诉她了。”乔文声讽刺地问他，“你敢出轨到你家里，还怕jiejie知道？”

    覃庄祺被问得哑口无言，一时间电话中只有沙沙粗糙的电流声，因为除了求情，他不知该讲什么。

    但方才的恳求几乎耗尽了他为数不多的自尊心，向小他九岁的，尖锐的十六岁少年低头，实在是件困难不堪的事。可眼下他只能继续放低自己，再次讲话时，声音都低了下去，哀哀地：“拜托，文声，jiejie她现在还不知道，你不要告诉她，你想要什么，我帮你做到……”

    最后一句低下去，却被乔文声捕捉到，他笑起来了，笑声甚至谈得上轻快。

    但随后，他揉了揉鼻子，厌恶地说：“覃庄祺，你真让我恶心。”

    另一端男人的心理防线已经濒临崩溃，以为事情再无转机，在弟弟的喜怒无常中绝望起来。

    几小时前，刚收到马克笔写着“Wedding”的光盘时，覃庄祺还满心欢喜，下飞机到出差酒店便用房间的VCD打开，没成想他作为主角的性爱视频下一秒出现在电视上。

    他忘了按暂停，脸色瞬间惨白。很难说在那一刻他有没有后悔，如果有，这悔恨也会不清不楚，不知是为自己频繁出轨，还是为事情在妻子弟弟处败露。

    可乔文声要的就是让覃庄祺后悔。

    他面对飘窗外的港口，望着夜空中闪烁的飞机夜航灯，说：“我查过航班，一点钟有一班从吉隆坡飞回来，你不坐这班飞机，明早就等着我把光盘备份给jiejie吧。”末了，他恶意十足地补充道，“对了，就算为这离婚，你也分不到一毛钱。”

    电话那边的覃庄祺思索良久，才沉声问他：“回去就不会告诉文臻么？”

    “可能吧，”乔文声说，“但你不回来，我是一定会告诉她的。”

    他猜电话那头的覃庄祺低落地垂下了头，过了一会，又问：“去新公寓？”

    “随你咯。”乔文声随意地说，挂断了电话。

    此后的几个小时，他算准覃庄祺一定会回来，更为之感受到作恶得逞的兴奋，因此毫无睡意。深夜档动漫已经播完，时针转到两点钟，从吉隆坡起飞的跨海航班已经飞了一小时，乔文声仍然躁动不已。小小公寓似乎已装不下他的心，他索性起身出门，搭上升降机，去到公寓楼大露台的露天泳池。

    新公寓的泳池和文臻公寓的不同，两三点正是清理泳池的时候，两个穿着清洁制服的工作人员站在池边，向池中撒倒清洁剂。见文声走近，便礼貌地嘱咐他不要靠近，免得弄湿衣服。

    从前在文臻公寓，清洁泳池都是清晨的工作，他还不习惯新公寓泳池的循环，来错时间便游不成了。饶是如此，乔文声也不想回家，于是在一旁的长凳上坐下，抱着膝盖看他们清理。

    不知怎么，在幕天席地的空旷夜色中听着池水潺潺，倒生出了困意，他将头靠在膝盖上，开始打起盹来。

    醒来时，天已经显出破晓时分的纯蓝，乔文声以为自己只眯了二十分钟，可天色正以rou眼可见的速度明亮起来。他又缓了好一会，才慢慢起身，搭升降机上楼去。

    电梯门一打开，乔文声就看到了站在房门前的覃庄祺。

    他拎着行李箱，连衣服也来不及换，还穿着衬衫西裤，连续数小时赶飞机的面孔苍白而疲惫，看到乔文声，急忙开口：“文声……”

    乔文声也走到门口，掏出钥匙开门，锁匙“咔嗒”着转动两下，他状若随意地问：“刚回来吗？”

    “哎？”覃庄祺愣了一下，说，“不……半个小时前到这的。”

    不过乔文声并不在乎他到了多久，门开了，他侧身抓住门把手，回过头望向站在他身后的覃庄祺，再次开口。

    “哥哥，”他声音压得很低，“进门记得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