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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难。

    真好。

    这时候常无欢竟生出一种错觉似的暖意，如同婴儿回归母体，他终将归于天地。这暖意不同于药物所致的燥热，温柔而和缓，叫人不知不觉沉浸其中。从胸口开始，一点一点地开始修复起他僵硬的四肢。

    他没有看到，被他随手放在怀里的那颗舍利褪去了朴素的外衣，光华流转熠熠生辉，外表还有佛文咒印隐隐流动，打眼一看便知神异非凡。舍利引着月光，修复着常无欢经此一事耗空的身子，又在常无欢清醒过来之前光芒陡然变得黯淡，做贼似的，钻进了常无欢的心口。

    与他合二为一。

    瞿非白观察着眼前的问情丹。

    豆粒大小，朱红颜色，既无华光，亦无异彩，叫人难以想象这小小一颗药丸是如何cao纵人的神智的。

    据合欢宗少主所说，这是一味杀人不见血的毒药，能叫人对服下药丸后看见的第一个人生出炽热情火，此后三月间情浓意笃，任打任骂予取予求。

    长在合欢宗里的男人摇着羽扇歪在座椅上，含着笑道：“天衡道君可要想好了，这问情丹是我合欢宗中圣物，你要取走就必须付出与之同等的代价……另外，上一个炼制问情丹的丹师早死了一千多年了，丹药的功效作用也不知还有多少。若是有什么疏漏之处，我合欢宗概不负责。”

    能有什么疏漏？

    天下第一相师阚玄微亲手起的卦，一步步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一场露水姻缘，看透，堪破，然后他重归仙位，再护人族万年太平，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瞿非白向来自负，三百年来外出历练什么妖魔鬼怪艰难险阻，皆是一剑破之。将来若要挥剑斩情丝……一颗小小药丸，真的会使他生出情丝动摇大道之志吗？

    三月之后，各归其位。

    若那人不愿意，他好好补偿就是了。他心怀大道，自然不会为小情小爱所动摇。

    玄微子算出他这一次人劫正应在一个“情”上，担忧得要命，瞿非白却对此嗤之以鼻，当仙人的时候，多少神多少仙他都杀了过来，多美貌的仙娥他都不曾动摇，而今仙道衰微，又有什么人能叫他看得上眼？

    修真界没有，人间界就更没有了。

    瞿非白抓住问情丹，一口吞服。

    高天长风猎猎作响，穿过界湖进入人间界后规则的压制落下来，狂傲得不可一世的天衡道君行不多时便觉疲惫，于旷野之中降下飞剑，便见不远处似乎有个人。

    瞿非白心中若有所觉。

    他服下问情丹后所见的第一个人，想必就是天道为他安排的情劫对象吧。只希望是个温顺乖巧的女子，三月之后，他安然渡过情劫，两个人也好桥归桥路归路。大恩不言谢，他必然倾力以报。若她得遇如意郎君，他便为她送嫁，若她想要三夫四侍，他便挑些好的送去，若她不想再与男人来往，他手中灵器法宝也任她取用，助她一生逍遥……

    瞿非白踏着草尖，慢慢走近。

    也不知是怎样的女……男子？

    明月清辉，萤火环绕。那少年身上只套着一层宽大的中衣，身体微微蜷缩着，愈发显得形销骨立，瘦弱可怜。他一只手放在心口，凸出一截伶仃的腕骨。手腕皮肤泛着莹润的光，是雪一样的白。

    因为是半侧着身，瞿非白只能在散落的黑发之间看到少年小半苍白的脸颊和那失血的淡色的唇，脆弱得如同失去了遮蔽的鸟雀，即将枯死的禾苗。

    他的呼吸不太安稳。

    瞿非白也跟着下意识停滞了呼吸，生怕自己再进一步就会把这纸一样薄的少年压碎。

    九死一生绝境之时，他的心都没有像今日这样，跳得这么、这么快。

    好久他才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那少年面前将少年拢进怀里，笨拙地搓着人家冰凉凉的手，学着曾经看过的恩爱夫妻，艰涩地叫了一句：“老婆！”

    常无欢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只看到一张蓄着万千紧张担忧情绪的脸。

    他带着点疑惑，慢慢道：“是你……救了我……？”

    瞿非白唇角一提绽开笑容，低头与他四目相对：“老婆你没事吧？”

    常无欢没有清醒，又晕了过去。

    瞿非白的手搭在常无欢脉上，用自己从好友叶随风那儿耳濡目染来的医药知识仔仔细细地想了想，才终于放下心来：老婆没事，只是情绪一瞬间放松下来才累极了睡过去……

    他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挂上笑容：天道安排的情劫竟然是这样的吗？这么漂亮这么可爱，病怏怏地说话带点鼻音都这么好听，平时正常说话的嗓音一定更好听吧？可怜还是太瘦了，要好好补补，叶随风的百草园里好像有株药性温和能补身子的朱玉果即将成熟，拿过来刚刚好……养胖点好，嗯，可爱。

    这么可爱的男孩子，究竟是怎么养出来的？

    嗯？

    ……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