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1/3页)

    少年人看不懂漱石。那种像牡蛎一般把自己藏在壳里，讽刺的文风和立意戳中了颠倒黑白的人们的咽喉，在质疑与险阻中毫不避讳不堪。少年人眼里只看得到心上人，只想从黑暗其中抓住光，等到春风早归，然后将光全部赠予他的心上人。

    可少年人最恨的是傲慢。

    程淞的白衬衫映在明亮天光里，万里无云，夏日冗长足以刻下一首万物生长的诗，一切都是寂静的。

    邵权尝到了皂角味的白衬衫与散射的光交织传播出来的化学反应，下落的太阳变成暗红色，他差点以为遭到辐射，折断了魂，摔了个七零八落。

    ——太可怕了。

    结束性爱的二人。一人靠在床头半阖着眼抽烟，一人双腿大开背对着床头坐在床尾抽烟，昏暗的灯光让世界变得很安静，凝固了所有残留情欲的空气。灯光映不出旧时光，只能映出晦涩模糊的氛围。

    程淞的目光随着时间流逝逐渐聚焦在了前面的人身上，垂着头吸烟的男人赤裸着上半身，背部肌rou随着肩胛骨的动作而鼓动，程淞的目光顺着邵权的脊梁一路弯到尾椎骨，被裤子遮住的小沟隐隐约约摇曳着阴影。

    程淞不能说对邵权了如指掌，但如果仅仅是这些那就有得聊了。他觉得邵权骨头硬，所以偶尔会注意他暴露在视线下的骨头，例如邵权翘起二郎腿时，裤脚边缘会露出覆着黑色袜子的踝骨；邵权坐着抽烟时，从斜上方可以观察到的突出的锁骨；还有正面cao他时，他挡在眼前并随着顶弄为了不发出太失控的呻吟而不断张嘴咬住的腕骨。还有方才性爱的最后时刻，视线顺着脊柱往上——在邵权低头落泪时，那块颈椎最下面的一节骨头会从小麦色的皮肤上隆起。

    时间逐渐流逝，程淞看了一眼手上的烟，如果就这么摁灭在邵权的骨头上，他会叫出声吗。

    如果说少年时没有幻想过任何关于情欲方面的内容，那现在可能真的得另说了。

    程淞将头彻底靠在床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天花板。手上的烟熏着天花板，缠绕交叠出雾蒙蒙的状态。

    少年时期除了和邵权作对以外，他还在做什么呢。对了，他有时会和秦浩站在一起。倒也不是因为关系有多好，不如说是恶友。

    一直在沉默着，栏杆边的人把头转向程淞，目光在昏暗的楼道间显得幽深。

    “人找不到追求的事物就不会快活。如今我们这个社会的人，沉又沉不下去，醒又醒不过来，多的是活死人。?”秦浩笑笑，靠着楼梯间的栏杆，惯常系到最顶端的扣子被他自己解开了三颗，领带散开，连垂落的头发也往后梳，收起了内敛，散发着不羁的状态，“所以我做了选择。”

    “我可能要做些出格的事。”

    程淞屈了一条膝站着，神色蔫蔫地望着不远处梧桐树的树梢往教学楼伸出一截，阳光反射着玻璃窗，一层透过一层，一道割裂一道。听完秦浩说的话，程淞没说什么，也没什么表情，他看了秦浩几秒，微垂的眼睫一如既往的淡漠，接了秦浩递来的烟。程淞拿烟的手还带着和邵权打架后留下的血，此时这只手拿烟仍然稳如泰山，就像是伤口只是假的，那干涸发黑的血是颜料。

    秦家和程家不一样。秦浩的爸不是当权的那个，而秦家就像个被内部的群狼环伺的洞窟，那几个秦浩的叔叔伯伯都不是善茬，更别说秦浩上头还有几个堂哥堂姐，他根本接触不到秦家的权力中心。程淞不知道秦浩在秦家是什么状况，但想来不会非常好。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自然不会有什么多快乐的童年，至少在程淞的印象里，别人的童年是蹲在角落跟其他小孩玩弹珠，手拿着弹珠“碰”地弹了出去，聚在一起的弹珠霎时四散开来，便哈哈大笑着在地上捡着自己赢到的弹珠。程淞没有过这样的岁月，他知道秦浩也不曾有过。但也不会因此而觉得少了什么，所有的经历都成功塑造了他们自己本身。

    听说最近秦夫人身体不好。

    可惜那个时候，这个念头只在程淞的脑海里过了一遍，接着就沉入大海了。不是说真的漠不关心。而是他知道秦浩是个什么样的人。傍晚温度下降，湿度增加，阳光中的紫色和蓝色消失了，展开在眼前的是如印象派油画般扭曲的日落。秦浩要走一条剑走偏锋的路并且下了通牒，在风声里，程淞站在秦浩的身边对他说。

    “随你喜欢好了。”

    在见到程书记和邵权的妈zuoai的那天，他把小刀插入邵权耳边的墙壁，携带着滚滚墙灰，是秦浩拉住他。

    他给他的定义是唯一的朋友。

    “你一定要查他是吗。”

    “哈？”闻言，坐在床尾的邵权发出一声沙哑的嗓音，夹着烟，微偏头视线后移，浓密的剑眉皱起，满脸不耐烦，扯了个不冷不热的笑。虽然没有特指是谁，可俩人都知道说的是谁。并且这是无可避免的话题。

    “他我他妈办定了，谁来都救不了。”

    放了狠话后，长时间得不到回应的邵权终于没忍住回头。只见程淞不知在想什么，瞳色在灯光中变浅，自带忧郁。

    “他对你来说那么重要吗？”邵权沉着眉问道，脸色并不愉快。

    程淞抬了抬眼皮，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

    “对我来说真的有什么是重要的吗？”程淞笑了一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随着面部肌rou的活动而被拉得更为狭长，这个笑容中带着让邵权难辨真假的嘲弄意味，带着丝状的稠雾，正不偏不倚地盯着他。“与其思考这些，不如歇一会你一直不太聪明的脑子。”

    邵权冷冷地说：“刚才我还以为你变得正常一些了，看来是我想错了。”

    “什么是正常，什么又是不正常？是指要像你一样思考才是正常吗，那我不如不正常。”

    邵权握紧了拳头。咬紧后牙。他肌rou紧绷，站了起来。

    “实话告诉你，程淞，你最好不要管这些事，我查谁，什么时候开始查的，怎么查，查到了要怎么办，都不是你该过问的，你要过问就该问问你那个好兄弟胆子是不是跟天王老子借的，踩线了还敢回国，哦对了，劝你告诉他最好不要想着跑，他要是现在敢去机场，他前脚走，我后脚就敢拿着逮捕令去找他。”

    程淞看着邵权冷笑的脸孔，眼神沉默，“……你明知道那个女学生是自杀，犯罪现场之所以离奇都是因为现场有第二个人，他们要这件事闹大，但是你没有告诉任何人，你故意推动这件事闹大，故意要我待在你身边，就是为了查秦浩。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我知道？哈，我不说，谁知道我知不知道。”邵权嘲讽道，把烟一扔，一脚踢翻旁边的椅子，“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你兄弟多牛逼啊，他把他的地盘当金三角了是吗，在国外风生水起拓展他的跨国业务是吧，你他妈自己看看他这些年干的事儿！”

    邵权把书柜里的一沓文件扔向程淞。

    谋杀、性招待、毒品、未成年犯罪等等几个字眼跃入程淞眼帘。如果定罪，还会有包括赌博，业务贪污、性暴力犯罪、特定经济犯罪、违反外汇交易法等几项罪名等着秦浩。

    程淞一页一页看过去。沉默犹如风平浪静的湖面。

    “你一直在查他。”程淞说。

    邵权冷冷地盯着他足足有一分钟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