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易主 (第1/2页)

    李光瑜低眉顺眼，垂手站立在床边，手拎着被拧得半干的热帕子。

    数天前，他在打扫卫生时失手打破了花瓶，被赵家大少爷赵嘉平拖到院内，抡起大棒，毒打得哀嚎声声。

    他已在赵嘉平屋内做了两年仆役，这种非人的对待，对他而言虽然早已司空见惯，但此次却是如同泄愤般的虐杀。李光瑜的惨叫声过于猛烈，乃至惊动了院内其他人，众家仆左顾右盼、面面相觑，围在旁边看热闹，却都不敢上前来。

    众所周知，赵家大少爷赵嘉平，是出了名的狠毒残忍——对待女人，一夜风流后便一脚踹开；对待下人，稍有不顺心便是一场毒打，闹出人命都不足称奇。

    李光瑜的母亲李华秀，自然也听见了儿子的哀哭，不顾一切地扑在儿子背上，细瘦的身躯颤抖不停，跪着求赵嘉平放过他，她愿意代替儿子受罚。赵嘉平哪吃这一套，索性抄起两根鞭子，左右开弓，连着母子二人一起打，嘴里污言秽语不停，仗着赵家老爷不在，什么话都骂得出来，简直不堪入耳。

    终于，赵家二少爷赵嘉安看不下去，闻声走来，伸手拦住了大哥，问他究竟犯了什么错，需要挨这种罚。

    ＂这狗东西做事不认真，留他也是祸害。＂赵嘉平啐了一口。

    ＂大哥若不喜欢他，撵走便是了，何苦如此？＂赵嘉安皱眉，＂事情传出去，又有别有用心之人说我们赵家虐待下人——爸若是听了，肯定又要大发雷霆，你知道他最在意名声。＂

    ＂二位少爷，别撵走小的！＂李光瑜哭喊道，＂在赵家做下人，有地方住、有饭吃、还有钱拿，若是在别处，我们母子二人就要流落街头！小的犯了错，任凭大少爷处置，只求别撵走我们！＂

    ＂听见了吧？嘉安。＂赵嘉安笑了笑，＂这贱货天生一条烂命，活该挨揍。你也不必管了，当心你的腰伤，回去好生看书。＂说罢，他又抡起鞭子，更加发狠地抽打李光瑜和李华秀。

    母子二人叫得凄惨至极，彼此抱紧，哭喊不停。

    赵嘉安不由得微微皱眉，双拳握紧——他生性心软，即使是对下人，也见不得这种过分的对待。

    ＂大哥！＂他终于难以自抑，再次一个箭步上前，挡在母子二人面前。＂大哥若真讨厌他，把他给我房里就好。正好我屋里缺人，叫他来伺候，岂不两全其美？＂

    ＂……这畜牲手脚粗笨，你这爱干净的文人雅士，怕是难以忍受。＂赵嘉平冷笑道，讽刺地打量着他那身材颀长、略显清瘦的弟弟。

    ＂不妨事。＂赵嘉安冷冷道，＂如此一来，大哥是不是就可以不再打他了？＂

    ＂好说。＂赵嘉平笑了笑，似乎了却了什么心愿，收了鞭子，轻蔑地瞥了弟弟一眼，拂袖而去。

    李华秀这美貌妇人，哭得梨花带雨，半跪在赵嘉安面前，不住磕头，＂多谢二少爷……＂

    ＂别说了。＂赵嘉安淡然道，＂李光瑜，是吧？我对你有印象。从今天起，你就来我房里伺候。＂

    说罢，他示意旁人将母子二人扶起，＂带他们去收拾一下，敷好药膏，先去我新收拾的偏房休息。＂

    李光瑜挣扎着爬起，同母亲一起跪下，朝赵嘉安道谢。

    如此，几天后，待伤势恢复，李光瑜便被赵嘉安喊到房里，伺候他洗漱更衣。

    赵嘉安吃力地弓起肩背，手肘撑着床榻想爬起来，奈何腰间传来一阵撕裂的痛感，激得他呻吟一声，＂啊……＂

    ＂二少爷。＂李光瑜忙赶上前来，伸手想扶。

    ＂不用。＂赵嘉安摇手制止，挣扎了几下，一手扶着床柱，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

    李光瑜想接过他手中的书本，却猛然忆起，在伺候赵嘉平时，曾因为碰了他的账簿，被他狠狠抽了十戒尺——于是，那准备接去的动作，便骤然停滞在半空，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你这是要做什么？＂赵嘉安瞧着他那副模样，好笑道，＂快来给我擦脸啊。＂

    李光瑜呆呆地应了一声，见赵嘉安已坐在凳上，便掏了热帕子，轻柔擦拭起对方的面庞。

    不同于长兄赵嘉平的肩宽背阔、粗枝大叶，赵嘉安生得清秀而气质雅然，面若傅粉、荀令留香。赵嘉平的房里空荡得说句话都有回声，桌上除了账簿再无其他，床上不是被子便是女人；而赵嘉安的屋内置着古筝、床头挂着竹笛，桌上摞着一沓沓他看不懂的洋文书，窗边养了文竹和吊兰——微风拂动，风铃轻响，整个屋子的氛围，出了奇的宁静安稳，一如赵嘉安本人清润的气质，无人不喜欢。

    他低头擦拭着赵嘉安的脸，凝视着对方明亮柔和的眸子，竟出了神，手下的力道微微重了些许，直到赵嘉安＂哎哟＂了一声，才大梦初醒似的停了手。

    ＂你想给我搓掉皮吗？＂他轻推开李光瑜的手，淡淡瞥了对方一眼，＂今天你是怎么了，做什么事都走神。＂

    ＂……抱歉，二少爷……＂李光瑜吓了一跳，赶忙收起了手，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你跪下做什么？＂赵嘉安被他这大张旗鼓的动作震惊得瞪大双眼，伸手去拉他的胳膊，＂起来——你又没闯什么大祸，何必如此？谁教你的？＂

    说起这动不动就下跪的习惯，还得拜赵嘉平所赐。做赵嘉平房里的下人，下跪都是家常便饭——但凡做了什么让他不满意的，若不下跪，便要挨他一顿狠揍。即便是下了跪，也要看赵嘉平的心情，若是心情不好，一个巴掌就赏到面前，那力道能把李光瑜这个身强力壮的少年打吐血。

    ＂……无人教，这是小的自幼以来的习惯。＂李光瑜低声答道。

    赵嘉安温声开口，＂以后务必改了这陋习。在我这里，若不是犯了滔天大错，无须做这种夸张之举。＂

    ＂……二少爷教训的是。＂李光瑜唯唯诺诺地应着。

    赵嘉安瞥了他一眼，见对方心神不宁，便轻声道，＂我早看着你今天魂不守舍，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你既然心事重重，今晚就不必留在这儿伺候我了，早些休息。＂

    说罢，他随手捞起一本洋文书便上了床，兀自看起来。

    李光瑜听了这话，手足无措，呆立在屋内——他可从未见过这场面，哪有家仆比少爷先睡觉的？难不成，这是赵嘉安要赶自己走的意思？

    ＂二……二少爷，＂李光瑜惶恐不安，带着哭腔，＂小的错了，小的不该做事不认真，惹您生气！二少爷，求您别责罚小的——＂

    ＂……啊？＂赵嘉安一头雾水地从书本中抬起头来。

    ＂二少爷，小的这就来伺候您换衣。＂李光瑜匆忙踏上前去，手脚麻利地给赵嘉安摊开被子。

    ＂别，你别动。＂赵嘉安又被吓了一跳，摁住他的手，＂你这是干什么？何苦揣测我话里的意思？我叫你去睡，你睡便是了，又是从何想出我要撵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