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共赴山河（四） (第1/1页)

    待到鬼霄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下人已收拾好碗盘，我便与小九移步至紫青阁的书房，桌案上已命人摆设好香刀、磨盘、玉碾、香秤、锦盒、绢罗、炭炉等等炼制香料之器具。

    我俩立於案前，我这才缓声开口，语气带有一丝冷嘲：「大王处置紫麟阁一事......倒是将自个儿撇得乾乾净净。」

    小九闻言，歪嘴扯出一抹讥诮的笑，「谣言都栽到我头上了，看来我若不把甯国灭了，在这南湘是永无宁日了。」

    言罢，他神sE一正，取过两只锦盒打开，盒内盛着紫、黑两sE细腻香粉，他将其递至我面前。

    「炼制琅夜之秘，首在紫陀罗、索魂烟二粉，终以墨氏血Ye为引。」他娓娓道来，指尖轻点那诡异粉末，「紫陀罗与索魂烟相混会产生有毒的瘴气，故需另调入桂花粉，掩其气味。而墨氏之血......」他顿了顿，续道：「乃是成香最後关窍，非但能将香末染作腥红，更能彻底唤醒其中惑乱神智之能。」

    小九放下锦盒，目光转向我，「东陌尹知晓现今甯王正全力追缉於我，我在苍狱阁时，仍暗中与东陌尹密信往来，并依其指令，炼成新一批琅夜，密送入甯国g0ng中。但此番......他所图并非南湘，而是yu藉琅夜谋划Zb1an、篡夺大位。」

    他话音稍顿，眉头紧锁，再道：「先甯王虽然对东陌尹擅自发令州血案一事耿耿於怀，但先甯王也深知，唯有东陌尹继位，甯国方能以武立国，长保安稳，因此仍拟传位於他。」

    我望向他，心中如云开见月，骤然清明，「於是，你凭藉法力潜入甯王g0ng中，盗出遗诏，将之藏於苍狱阁密室。」

    他眸光一闪，微露诧异：「你竟连密室也发现了？」

    「那夜你身受重劫，血迹溅落苍狱阁大殿。」我平静回应，对上他诧异的目光，「血水漫至地砖，然而其中一块地砖却石面磨损、仙鹤图纹已模糊难辨，我便由此寻得机关所在。」

    小九唇角轻扬，似叹似笑，眼底却隐有光芒流转，直直望着我，「秦大统领真是......连半分风头不让我出啊。」说罢，他收去眼底笑意，声转沉冷，正sE道：「若真让东陌尹顺利继位，以其武将之才镇国，甯国朝堂再难动荡。我要的，正是令其兄弟阋墙、朝纲大乱，届时南湘趁势出兵，方可一举歼灭甯国。」

    我凝视着他苍白却灼烈的侧脸，刹那间洞悉了一切......原来这麽多年，他身负血海深仇，却不得不忍辱负重，屈从灭门仇人差遣，为其炼制这罪恶之香，同时还要掩人耳目，偷偷投身仙门苦修法力......步步为营，丝丝入局，皆为铺向这一场倾国复仇。

    「那麽......」我深x1一口气，将心中翻涌的情绪压下，心神已全然投入这盘大棋，「我们接下来的具T策略为何？」

    「东陌尹现下虽持有琅夜，但论及朝中经营、党羽笼络，却远不及其兄东陌尧，也就是当今甯王心思缜密。甯王早已暗中拉拢东陌尹麾下大将尉迟邕。因此，即便东陌尹如今yu反，亦碍於支持者寡、阻力重重，难以名正言顺地说服众臣。」

    眼波流转间，我已明了其意，顺着他的思路接下去，「那我们就放出遗诏造假风声，并让真实遗诏重现於世。如此一来，东陌尹再无犹疑，必会倾尽全力，起兵夺回本该属於他的王位。」

    「我暗藏遗诏至今。」小九眼中寒光乍现，唇角g起一抹冷冽弧度，「等的，就是这一刻。」

    我望向小九，只见他眼中决意凛然，提手正要拿起另一香料，我却从他宽松的衣领见到紫骨藤黑纹几乎快扩散至颈部。

    心头猛地一紧，我忍不住轻声开口，话语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意：「待我们杀入甯g0ng，定要第一个夺下紫骨藤解药，届时，你便再不必受甯国C控了。」

    小九闻言动作一滞，随即转头朝我扬起一个漫不经心的笑，「我与这些黑纹相处得挺好的呀。」

    我蹙眉睨他一眼，语气转沉：「别开玩笑了，没了紫骨藤，才算是真正脱离了甯国C控。」

    小九唇边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渐渐敛去，沉默片刻，他转而轻声问道：「若嫣，当年你随养母离开甯国，在南湘......可曾真正寻得归属之感？」

    我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案上微凉的木纹，缓声道：「我养父母毕生效忠南湘，又创建了令骁军，他们不在之後，我一直都在军队里完成他们的志向，彷佛只要这样，他们便仍在我身边。」

    话至此，我抬起头，眼中浮起一层迷茫与怅然：「可如今，我只觉得，无论再多麽军功赫赫、忠心报国，却也可能因大王一念之疑，顷刻之间，南湘便再无我的立足之地。就连对养父母这份如山恩情，世人也皆可轻易否定、随意质疑......只因为，他们并非我的亲生父母。」

    小九静静听着，目光温润而深邃，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他沉默良久，方缓声道：「向身外之物求得归属，终究落得心寒。这世间唯一的归属，便是自己。」

    我凝视小九，他那双桃花眼依旧潋灩明亮，眸光闪动，微拧眉心，一丝郁sE将眉宇间的英气衬托得愈发深刻。

    见他神sE间仍萦绕着难以化开的沉郁，我轻巧地用肩膀撞了撞他，「喂，你可别忘了。」小九回过神，略带疑惑地缓缓看向我，我迎上他的目光，唇角微扬，「你如今可不是孤身一人了。你还有我，还有鬼霄。」

    小九闻言明显一怔，随即像是听到什麽极有趣的笑话，抑不住地低笑出声，方才那点Y霾霎时被冲淡不少，「那位护姊狂魔？他不提剑追着我满院子跑，我就该谢天谢地了吧？」

    想像那画面，我也不由低头莞尔。

    笑罢，我收敛神sE，顺手拿起倚在一旁的紫青剑，语气转为认真：「言归正传。此战关键，还在於需尽快炼制出足量的琅夜解药，并将其制成便於携带的香囊，供令骁军全员配戴。唯有如此，两军交锋之时，方能确保将士们心神不受幻香所惑。」

    语毕，我目光转向阁外，明媚的yAn光洒满庭院，一派宁静祥和，却也预示着风雨yu来。

    「我得先去军营巡视一番，看看准备状况。」我说道。

    小九郑重颔首，眼中已恢复沉稳与了然，「放心吧。」

    与他简短道别後，我握紧紫青剑，转身稳步踏出紫青阁，将满室温馨与沉静暂且留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