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奉孝，你还想害我成什么样子。 (第1/2页)

    无数记忆不受控地涌了出来，然后被点燃了，爆裂了开来，争先恐后地向郭嘉证明，在文和眼里他不该只是混蛋，他简直混蛋透顶！

    郭嘉头疼欲裂，如笼中困兽一般在亭中来回踱步，呼吸都颤抖了，后背更是被冷汗浸湿。

    荀彧离开时留下了一盏灯，如今灯影明灭，照得郭嘉时而笑时而流泪，神色闪烁如鬼魅。

    他忽然想去见文和了。又一个念头升起，迅速蔓延成了一种如烟瘾犯了一般的冲动——他现在最渴望的就是去文和身边，再将文和紧紧抱在自己怀里，然后他会埋头在他的颈窝里，去将自己的脸都贴上那温暖的脖颈。

    文和向来不喜行为无状，因此平时里除却他死皮赖脸挂在文和身上，只有夜里温存时文和才会任由他这般。他先前从未考虑过自己为何会在欢好之余还想贴近文和，而如今这种冲动可解了。

    他想见到文和，现在就想。

    郭嘉站起来得太猛，头脑有些发晕，眼前视野里都闪了黑点，但甚至来不及缓一缓，他即刻就抄起灯，摇晃着向山下奔去。

    文和...文和......

    山路陡峭，不过兴许是什么神明保佑，让他即使下山时万般魂不守舍，也仅仅是脚步不稳摔了几跤，无非是把灯摔坏了，以及不知何处又磕出了点伤口。

    他的掌心有些火辣辣的疼，不过幸而未伤及腿脚，让他即使是在一片黑暗中也依然能去此刻最想去的地方。

    进了荀府后在幽径摸黑了不知多久，郭嘉终于看见了不远处的一点灯火——是贾诩在的那个小院。

    文和此刻是一个人在屋里吗？

    郭嘉想起了二人还在学宫同寝时，他若醉得不厉害，也不见文和受学长所托来领他，就会自己回学宫。

    而也是无数的这种夜晚，他自远处便能看到寝室里闪着一点灯火，推门进去就能看到文和在灯下读书。文和在看到他回来后，便会熄灯歇息，有时候还会冷冷地瞥他一眼。

    现在想来，曾经那些灯是文和在等他的吗？若真是这样的话，那眼前的灯也是文和在等他吗？

    思及此处，郭嘉觉得自己整颗心几乎要飞起来了，虽然他已经有些气息不稳了，但又忍不住踉跄着加快了脚步，只想能更快去到贾诩身边。

    无数的话堵在了他的喉头，他想和文和多说一些话，不是去又说那些一句话好几个‘心头rou’的虚浮之语了，而是去剖开自己的心，趁着兴许还不晚，去说一些已经迟了多年的话。

    不过虽然仅仅是想想便让郭嘉觉得喉头是一种从未说过话般的干哑了，他突然疑心自己等会会说不出口——但没关系，若是他一时间学不会说什么肺腑之言的话，他还可以去找文和道歉的，将辨清了后的那些歉意悉数说与文和听。

    而若是经年满嘴鬼话的报应，让他连表露歉意都陌生的话......他也许可以只是听文和说话，让文和想骂便骂想打就打，他都会甘之如饴的。

    这样想着，郭嘉迫不及待又离文和的院落又近了些，近到几乎能摸到院门那没关的门框了。

    然而....忽然又是一阵夜风吹过。

    只是一阵对大多人来说只是凉爽些的秋风罢了，于他而言，却是冷到刺骨的。更别提他现在几乎已经被冷汗浸透，只会冷得更甚。

    风一激，让那颗原本几乎要飞起来的心凝滞了，尔后重重坠落。

    郭嘉又忽然想起，即使除却自己幼时“看”到的未来，自己大概也是活不长久的。

    比常人更畏寒的体质，平日里的一碗碗苦药，即使只是小小一个耳洞也难以止住的血....

    数次的醉生梦死间，他自然也是曾有时会对这虚无缥缈的‘天命’嗤之以鼻的。但尽管他有时已决心不再去信那幻象了，但无数的细枝末节似乎都仍然在预兆着他的未来：他活不长的。

    于是即使那盏灯就在眼前了，甚至只要他几步踏进院门便触手可及，但他只踌躇在了门前，远远望着。

    他活不长的。

    郭嘉自认向来是不畏死的，他早慧，既然知道自己最终会英年早逝，甚至届时身侧无一人相伴，便早早地不去奢求些什么了，也从不理会别人骂他放浪形骸骄奢无度，自认这辈子定会孑然一身，便只想去当一阵风，只尽力摧落些枝头秋叶，日子到了便拍手走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命便是如此的，他都已经要早死了，又何必去在意这么多？

    但这时他惧了。因为他有了会为其生出私心的人，甚至他们还有个未曾出世的孩子。

    坏了，他没法风过无痕了，除却后人所记的史书，他这一生注定要再多留下些什么了——也许他甚至连一只全然自由的纸鸢都作不成了，在他方才承认自己动了私心时，甚至也许更早时，那根麻线就已经在什么人手中了。

    郭嘉喉咙里像是塞了铅块，想张嘴但只苦笑出声。

    学长真的是何苦呢，反正世间辨不清的东西分明那么多，一笔笔的到处都是烂账，原本也不差他这一笔的，又何必强令他看清了然后难过呢....

    若，若一切仍混沌着——兴许文和滑了胎便会离开，毕竟如今已近乱世，各势力对辟雍出身的军师谋士正求贤若渴，更别提文和又是极为出色的，尔后他们会自此在不同主公麾下奔走，而文和又厌他，不出所料他们便会此生不见了。

    然后待到他曾“看”见的那一日来临时，他兴许会在意识消散前的走马灯里看到那个年少时的身影，然后心头会突然柔软一瞬：文和呀.....我那时应当是心悦他的。

    而届时不知会在何方的文和，那时兴许已经有了能与他共度余生的，不会再令他心伤的爱人郭嘉竭力不让自己去对此细想，尔后会在某一天听到他病逝于某地的传闻时，回忆起这个混账透顶的家伙，冷笑着骂声好死。

    唉...本来是可以这样的。

    不知是想到自己的死还是文和会与什么人白头到老，郭嘉鼻头有些发酸，于是不自觉重重吸了吸气。他望着那点屋内的灯火，忽然又不想去找文和将他的心剖个分明了。

    文和啊...谁能不爱文和呢？郭嘉只觉得自己又要落泪了，于是抬头去观星。

    比所有女孩子都要漂亮的文和，配短命鬼就实在太可惜了。

    回去吧，回去吧。

    方才还几乎要跳出胸口的心如今死寂了，郭嘉在心底苦笑，分明眼前便是乱世烽火，自己却如世间只知生存根本的‘无用之人’们一般，将自己困于小情小爱这等囹圄。

    简直...愚不可及。

    是的，因儿女情长而心伤属实愚蠢，自然远不如将那些复杂情感悉数藏起再依然故我。于是郭嘉又有了退却的理由。

    不如喝酒，不如喝酒啊...

    郭嘉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