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渊（1） (第2/2页)

帘旁，看向窗外反射着刺眼的阳光的灰色街道。

    一辆银白色的车停在路边，在纪渊的角度依稀能看清车牌号中的“436”三个数字。江安怡拉开车门，正要上车，然而这一刻她却像心有灵犀一般抬起了头，目光与纪渊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接。江安怡兴奋地挥了挥手，纪渊也向她缓缓地摆了下手。江安怡坐进车里，车子开动，纪渊目视着车子驶远，逐渐脱离开他的视线，消失在街道的另一端。他的嘴角沉了下去，目光愈发阴冷了起来，像是要将整条街道都冻成冰。

    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十一点四十三，大概再过几分钟，教吉他的兰波便会抵达。走出教室，关门，下楼，纪渊又四下扫视一圈，随后看了眼门外的街道。他来到沙发前，拎起沙发上的热水壶，走到水龙头前接满水，再回到沙发处，按下水壶的开关。等待水开的间隙，他拆了个茶包，扔进茶杯里。片刻后，他又拆开了个茶包。咔哒一声，水壶烧好了水，纪渊将热水注进两个茶杯中。与此同时，教室的门终于被人推开，一个头发剃得很短，染着黄毛，背着吉他的青年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烈日当空，青年满头大汗，进门将吉他往沙发上一扔，喘着粗气道：“热死我了。纪老师，学生来了吗？”

    纪渊捧起茶杯，吹着气，喝了口茶。

    “还没有。”

    兰波松了口气，瘫坐在了沙发上，盯着茶几开始放空。纪渊伸手，指了指另一杯茶，又指了指身后的冰箱：“刚泡的茶，还有点烫，冰箱里有冰块。”

    “谢谢纪老师了。”兰波向他道谢，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说，“您一会是不是有事来着？先忙您的就好，这里我看着。”

    纪渊放下茶杯，应了声“那我先走了”，推开了音乐教室的玻璃门。

    屋外的阳光远比他想象的要毒辣，落在皮肤上像针扎一般，纪渊抬手，挡了下眼睛，又向四周扫视了一圈。他先到音乐教室旁的寿司店里点了份清汤寡水的乌冬面，慢条斯理地吃完了面，他又进寿司店旁的超市里挑了个果篮，出门后沿着墙边的阴凉处一路走到了停车位。拉开车门，打火，车子启动，驶离了街道。

    午间车流量出奇地大，车子在高架上排成了长龙，几乎是寸步难行，太阳越来越高，车盖上方的空气都被烤的扭曲了起来。纪渊倒不着急，慢慢悠悠地向前开着，又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下了高架，车速也终于加快了起来。开进一条沿江公路，又开过一条跨江大桥，紧接着过了两个红绿灯，就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在门口处出示了下身份证件，门卫便放了行，纪渊找了个停车位，将车子熄了火。拎着果篮下车，他抬起头，望向前方墙壁粉刷得惨白的矮楼，以及矮楼楼顶立着的几个泛着金光的大字——滨江疗养院。

    楼内冷气十足，与屋外简直是冰火两重天。纪渊进了电梯间，按了下通向四楼的按键。电梯在三楼停下，又走进来三个穿着粉色工作服，戴着口罩的女人，其中一个身量不高，画了两道长眉，头发染成了红褐色的女人看见纪渊，当即和他打了个招呼：“纪老师，您来了。”

    纪渊点头示意。电梯再度停下，四个人一起走出了电梯间，刚刚那个和纪渊打过招呼的女人和他一起向左手的方向走了过去，走到标着408的房间门口时，两人一起停了下来。纪渊这时才开口问道：“裴叔这一周怎么样？”

    女人说：“身体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大毛病。就是最近老先生总是喜欢吃些高糖油腻的食物，不给他吃就发脾气。不是我们苛待老人什么的，纪老师，这个可要您去劝劝老先生，他本来就没办法做太多运动，饮食再这样下去，很容易引发高血压之类的心脑血管病，很危险的。”

    纪渊透过408门口的玻璃窗，向屋内看去。一个穿着白色唐装短袖上衣，灰色长裤的老人正坐在轮椅上看电视，老人头发已经全白了，脸红彤彤的，有些肿，像个吹起来的气球。老人看上去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乍一看，或许会觉得老人已经年过花甲，甚至说他有七十岁，恐怕也会有人相信。电视节目似乎并不能引起老人的兴趣，老人歪着头，目光恹恹的，遥控器就在他的手边，但他似乎遗忘了它的存在。他那双枯瘦得像老树枝一样的手正垂在膝盖上，仿佛随时都会从躯体上断裂。

    纪渊在门外打量了他许久，才对女人道：“不要叫裴叔老先生，他还不老，听见了可能会不高兴。”

    女人表情一滞，心里顿时有些不悦。纪渊回过头来，对她笑了下，语气变得更加和缓：“麻烦红姐了。”

    纪渊一笑，女人便不再郁结，她也对纪渊笑了下，随后拎着笔，向走廊的尽头处的房间走去。纪渊推开门，走进屋内。老人听见开门声，这才缓缓地转过头。他的动作滞涩迟缓，仿佛能听见骨头关节处掉落锈渣的声音。纪渊将果篮摆在床头柜上，在老人面前蹲了下去，握住他的手，叫了声：“裴叔。”

    裴明德转动了下眼珠，晦暗的眼神中填进去了几分神采。他的嘴巴一开一合，发出的声音倒是格外清晰。

    “小纪，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