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亮】锦楼 (第2/2页)

赵云在这里停下了，去喝那杯水，留给姜维一个话头。姜维耐心地等了，在善解人意之余决定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虚心求教道，为什么呢？

    赵云说，因为新野。老司令和参谋长还住在新野的时候，要借人家的院子住。院子没什么好的，算不上古色古香的老房子，大家住在一起，连会客室都只有一间。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姜维，此时露出一种想不到吧的了然表情，整个人又亲切了许多。他边说边比划院落的布局，参谋长选来选去，外面有竹子的那间最好，起了名字叫静远阁。这样再有客人来拜访，只需请人移步静远阁，听起来就文雅多了。姜维与他会心一笑，赵云便继续说下去。

    也不单是会客，自己人开会也在静远阁。参谋长连正经书房也没有一个，不开会的时候都在那屋里办公。慢慢地大家都习惯了，有事先到静远阁。后来去汉中，搬了家，还叫静远阁。到成都以后，静远阁的名字还带着，早先在司令府，后来挪给这间会议室了。语言背后的分量太沉重，姜维听懂了，但没完全懂。他料定赵云今天知无不言，于是问起题字。

    赵云道，一件旧事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静远阁不是还在司令府吗，老司令说这间会议室也应取个名字，叫参谋长来定。那时参谋长不比现在轻松，随口说不必麻烦了，总共楼里就这一间会议室。姜维听到这儿基本懂了，不自觉地带了点笑。结果转天老司令就题了字送过来。赵云挑一挑眉，参谋长也没说什么，说字不错，裱起来挂上吧。就这么挂上了。

    赵云说完这些，看看姜维，问道，伯约还想问什么吗？姜维还真思索了一下，将军什么时候去训练场？赵云爽朗地笑，下次提前喊你。他嘱咐道，晚上少看书，小心伤眼睛。姜维点头，又鞠了一躬，多谢将军。赵云把他扶起来，不用太客气，他如出一辙地和姜维眨眨眼，我也是奉命而行。姜维一点就通，辛苦您了，我下楼给您备车？赵云道，不急，你去休息吧，我去复命。他向上指指，两人都笑起来，姜维道，您慢走。赵云把他拦在门口，回身捏了捏他的肩，训练场见，伯约。姜维道，嗯，我等您。

    时间不早了，他回自己的房间，晚间凉，便去关窗。院里停着车，号牌陌生，想必是赵云的。他拉上窗帘以前，恰好看见门房出来和司机说了几句，司机便熄了火，跟着门房回值班室了。他突然想到，二楼没有给赵云的客房。第二天早饭果然多了碗筷，前一天熬夜的蒋琬和赵云一同坐在桌上。诸葛亮说工作也不是这样干的，扬言要收走蒋琬的咖啡。蒋琬啃着包子回击，那您晚上先睡了才成。诸葛亮道，早就熬不过你们了，我至少比公琰多睡了两个小时。蒋琬一脸不信，刚要反驳，被赵云夹了个包子在碗里，深觉自己熬夜熬迟钝了。他朝赵云笑以示谢意，话锋一转道，还是人多吃饭好，说完就低头喝豆浆。

    姜维看着赵云又给诸葛亮夹了个包子，诸葛亮筷子上还夹着一口，差点没咬下去，先看了赵云一眼。赵云熟视无睹地给姜维也夹了一个，顺着蒋琬道，人多吃饭香，伯约也多吃点。蒋琬接话，一会儿开会，得多吃点。他夹了一口泡菜，开会最饿，每次静远阁的门一打开，准放出一群饿狼。诸葛亮还在对付新出现的包子，闻言道，今天争取开短一点。说完自己也笑了。又问，趁着这会儿能点菜，中午有什么想吃的？蒋琬看赵云，赵云看姜维，姜维看诸葛亮，诸葛亮看蒋琬。蒋琬道，那还是老几样吧，他笑道，让伯约尝尝会餐的水准。他吃得快，这就要去静远阁分发文件。诸葛亮颌首，心思好像已经不在半个包子上。蒋琬起身时带落了筷子，姜维俯身去捡，再抬头时诸葛亮把豆浆一饮而尽，已经掏出手帕擦嘴了。他和赵云对着飞快地吃完了各自的半个包子，姜维主动留下收碗碟，赵云则跟着诸葛亮先一步去会议室了。

    早餐吃得多很有用，但姜维作为有点超出范围的半大小子，会餐时还是吃了不少。锦楼的饭真的很好吃。为了自己和训练场之约，他决定请示一下，恢复晨跑的习惯。晚间本想去敲书房门，想想还是退回来，决定留在餐桌上再提。第二天早餐换成了面，同桌人换成了杨仪。面刚端上来，魏延从门口进来，看见杨仪脸先黑了。

    诸葛亮问文长吃早饭了吗，杨仪先道，文长踩着点来，就是要蹭您这碗面吧。魏延被诸葛亮招呼过来，挨着姜维，都坐在右手一侧。魏延接了面，怒道，我看天天算着几点吃饭的是你杨威公。姜维抱着面碗大口吃，诸葛亮慢悠悠挑了一筷子，道，趁热吃，要坨了。魏延怒挑了一口就吃，忍着烫咽了，看杨仪更不爽起来。杨仪故意不看他，吹着面和诸葛亮寒暄，您上次说泡菜好吃，后厨又腌了没，配这面正好。诸葛亮说，昨天吃包子吃完了，新的还没腌好，过两天来的时候带点回去。杨仪道，您惦记我，我也惦记您呢，我家腌了种新榨菜还不错，我回去就让人给您送来。

    诸葛亮这次还没答，魏延先出声了。他忍着把筷子往碗边重重一放，你能不能少说两句。他急起来也不管什么称呼，朝着杨仪劈头盖脸，又要生诸葛亮的气。他一顿也吃不了几口饭，和你絮叨半天，还吃不吃了。杨仪面色微变，仍道，也比看着你黑脸下饭强。魏延面都吃完了，和诸葛亮说一声，我去沏茶，转头就往三楼去了。杨仪还要说什么，被诸葛亮提醒道，威公，多吃点，一会儿凉了。杨仪埋头苦吃，姜维碗里见底，抬头看见诸葛亮还在慢慢挑面吃，也不忍心开口了。诸葛亮吃到剩下小半碗，已经有点为难，要歇筷前对上姜维的目光。姜维没说什么，拿年轻人的眉目灼灼把他看着，诸葛亮的筷子顿了顿，又回到碗里。姜维看着他又多吃了几口，心里安慰些许。

    饭后诸葛亮打发杨仪上楼去等，问姜维，伯约有事吗？姜维一顿饭里都没找到机会开口，不想已经让诸葛亮察觉到，闻言有点不好意思，还是照实说了。诸葛亮道，院子里就可以吗？姜维道，只是晨起跑步，这么大足够了。诸葛亮笑笑，这院子里花草倒多，赏景是好的，有些小径曲折，跑步还是要小心。姜维行礼，多谢您！诸葛亮道，有事就和我说。他和姜维一起走楼梯上去，边走边道，楼下找不到我就去三楼，就和威公、文长他们一样。姜维答应了，把诸葛亮送进三楼书房，见杨仪和魏延没在吵架，方放心走了。

    听了诸葛亮的话，姜维觉得有必要提前考察一下晨跑路径，吃过晚饭就顺着路走去看花园。锦楼的花园修得很有趣味，想来应该是诸葛亮的手笔。路比想象中好走，且绝大部分都不是讨人厌的石子路，他个人认为可能出于防滑的考虑。竹子种了很多，让他想起赵云讲的故事。他不禁有点庆幸川地多竹。花园深处有小径，堆了落叶，暗含着不建议人前行的意思。他跳过去，落在繁密枝叶留给人的空隙里。上锁的月亮门。他弯腰凑近了细看，木门扇是后安的，只是为了上锁。他跳回到原路，走得远远地看了看，果然枝叶扶疏，已看不太清了。

    这个季节天黑得快，走了一圈不知不觉就暗淡下来，他转回锦楼正门前，站在院子里看灯。为了安全，院里分布着照明效果很好的路灯，但并不掩锦楼在夜色中的辉煌。不是所有房间的灯都亮着，他在心里默数，先找到暂时属于自己的那一间。向上移，再向左，诸葛亮的书房亮着灯，隔壁的卧室则拉了窗帘，只是朦胧的颜色。重新向下，二楼的一排办公室都亮着，对于这里的人来说，现在还早。

    眼前是通明的楼，楼后是愈深沉的夜色。姜维深吸一口气，在这个突然被击中的瞬间，他意识到，他正站在整个云贵川渝地区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