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 (第1/1页)

    2012年，刚经营酒吧半年，酒比里的人大多都是熟客，有年轻的面孔闯入，但打量片刻便知是走错了。

    那天燥热无比，我在酒吧地台前擦拭雪克杯。夜晚时刻，进来的多是在外头流浪太久，进来找我倒苦水。对于此事，我便顺着用几句惯用语句答，等他们说够了就好了。

    万事万物说不清道不明，自己都扯不清的事情，外人能说出什么花头来。

    店里客人得知我对他们始终无动于衷，聊不上几句，就继续在酒吧里寻找新的猎物。

    嘈杂喧闹中，玻璃门上的“欢迎光临”突然响起。我便抬眼望去，整齐精致的西装外套，青筋微凸的手背，我没有抬头去看脸，我认得这双手。

    他入座了，身后带了一个朋友，用疑惑地走到四周去打量，而他一直没出声。

    我终放弃挣孔，抬头问：“喝什么？”

    那张面容，我依旧熟悉，尽管梦与回忆都是昏暗不清，但我在这一秒将这成熟面孔完美地合上十二年前年宋明酷着脸，又没忍住憨笑起来的模样，在我面前生动起来。

    我不自觉地摸我脖上那一圈的疤痕，他环顾四周，我用开玩笑语气询问：“不单是来喝的吗？来找人吗，喜欢什么类型，我可以给你介绍给你，你看那个怎样，身材不错吧，手很有劲，他做健身教练的，你不意他工资不高吧？”

    “介意，不喜欢那种。”他猛地回答道。

    我点了点头，他不语地看着我。我再次切换成平日热情待客的笑：“那.......那位如何，他也经常穿西装来，说不定你们有话题聊。”

    他沉默片刻，没有接我的话茬，指着我脖子上的痕迹问：“怎么搞的？”

    他的语气跟以前一样，别无一二，好似昨日刚跟排练完一样，没有阔别十二年的隔阂。但我不能做到他那样，我被“项圈”紧紧地束缚着，像是一种爱的刺青，但除了自己，他人无法知晓其意。

    “意外，没事。穿件有领的，别人也看不着，今天没穿，露出来挺怪哈。”我也装作改事入一样，轻描谈写地将缠着自己多年的梦魔带了过去。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说：“不怪的。嗯……不怪的。小书，你......”

    突然他的朋友走过来，我便慌张地挣脱了。宋明装作若无其事，他朋友脸色十分不好地说：“宋明，咱走错了酒吧，跟客户说的不一样啊！这里奇奇怪怪的，快走吧！”

    我马上顺着他朋友的话，向后退了一步说：“走错了就快离开吧，你们挡到后面的客人了。”

    他被朋友拖拉走，转头看我，嘴巴动着，嘴型我看清了。在这混乱拥挤的酒吧，我的双眼日追随着。他补完了最后说的一句话，他说：“你是我喜欢的类型。”

    心里堆叠的斜塔终于在这一刻然倒塌，让我永远理藏在这座废墟里，无法再逃脱，无法再扭转。

    可他朋友都说明白了，他们是走错了地方。

    我不是唯一。

    圈子里有太多像当年的我，那般一厢情厚的人。嘴巴总不计较一夜情，却在最后总不相信对另一个人而言，原来那就是一夜情玩乐罢了。明明不能接受对方只在那次帮自己擦嘴，却还要给对方留有后路，没给自己留一点余地。他们一面沉湎于前面男人，一面又放不开后面跟随的女人。

    我希望宋明是真的走错，不要再进来这间陋巷里的酒吧。我可退回到十七岁那年的盛夏，去告诉在厕所卫浴下哭泣的我说，那天傍晚的吻是我大夏天热得头脑发胀的臆想。宋明没有坐在那里补作业，而我也没有弹琴唱歌。与宋明在一起的鲜活时，是记忆里凭空捏造的，多出来的一夏天，只是场错序的乱梦。

    宋明竟然又来了，但没进来酒吧，而是在酒吧对面的7－11便利店外头椅子上坐着。我关掉电源，下班时，他便走过来，说他要送我回家。如同高中时代的我们一样。但此今不同了，宋明是因为最近公司派他来出差几个月，才来这里找了间酒店住。

    我们看过彼此的脸庞，都知道我们不再是象牙塔上的学生了。我抽着烟，宋明叫我也给他点一根。我正要拿打火机给他，他说他开着车不方便点。我便将嘴上刚点好那根，放进他的嘴里，他眯眼笑了，咬着烟头滤嘴开了车。星星点点的烟火在昏暗的车内忽明灭，像是心脏跳动，忽上忽下。

    我们默默地吸看同样味道的烟，谁也没有说话。我的出租屋到了，车子开不进小巷子里。他便熄了火，还不舍得把手上的烟扔掉。我便谢了他送我的好意，准备下车时，手被拽住。昏暗成了黑暗，我的眼睛被熟悉的手盖住，一阵尼古丁的香烟味渡进我口腔中，唇齿品尝到那一股来的他人的炙热guntang。

    远外的高架桥传来货车压过减速带时，发出的“咔嚓——咣当——”的声音。手移开，短暂的“失明”再见光，光反而更加刺目，想要再次“失明”，那样好似就可以无拘无来地继续放肆下去。

    宋明跟以前一样，习惯地给我擦嘴，笑着说：“哇，亲完亮晶晶的呢。”

    我立马用膝盖顶开了他，他吃疼捂着肚子。我飞快下了车，俯下身平淡地说：“宋明，如果你走错了店，就下次不要再走错了，也......不要再在我的身上做尝试，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

    宋明下了车，抓着我的手腕不放。我也没精力挣扎，让别人看见两个男的，在这里拉拉扯扯像什么话。宋抓了抓头发，最后憋出来一句这个点：“我同事都睡了，我没拿房间钥匙，没地睡。”

    “与我无关。”

    “哎呀，好啦，小书，你别生气啦，以前的事都过去了。这次我……我不是开玩笑。”

    又是这样漫不经心，嬉皮笑脸。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话吗？”

    “我知道。你心肠那么好，我留级的时候都是你帮衬着我，不然我也没机会毕业。我们以前是那么好的朋友，你不会让我睡大街的对吧？”

    他吃准我的心软，更是吃准……我的情意……

    我看看他两装革履，和他身后黑亮的小型骄车。原来他早已搭上改革的浪潮，投身到行业去，经年紧日，飞黄腾达了。那他还要回来吃什么窝边草呢？

    他突然地触摸到我脖上的一圈疤痕，手指触碰到的地方，让我重体验到消毒水腐蚀我皮肤的灼烧与疼痛。他圈住我的脖子，手臂成了有形的“项圈”，我心甘情愿地戴上了。不过是再做一次梦而已，多做一个自己的喜欢的又何妨。

    我颤抖地抓住他依旧粗我一点的手臂，轻声说：“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