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伤 (第1/3页)

    安浩晨小时候的梦想是当摄影师，他的父母是警察，原本是很幸福的三口之家，但在一次卧底行动中父亲被毒杀，母亲自请加入案子，却在最后抓捕犯人的时候被持枪的犯人击中头部，当场身亡。

    从那之后安浩晨由奶奶接走带大，奶奶不敢再带他回警局家属房，只好把房子转卖出去，买了一套二手楼房住着。

    那以后安浩晨就迷茫起来，他不再想着摄影师的事情，但也找不到新的事情想做，他一直在想，为什么明明自己的父母都是好人，却落得这样的结局。这个问题他很久没有得到答案。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浑浑噩噩，开始染上一些不良习气，也不去学校上课，想着就这样混一天是一天。

    安浩晨第一次看到贺亦雪，是初二暑假的时候，贺亦雪比他小一岁，和父母刚刚搬过来，贺亦雪瘦得过分，衬衫松松垮垮挂在肩膀上，手腕上还有一道青紫痕迹。眼尾微微下垂，带着些温顺弧度，感觉到一股视线后，他抬眼看向安浩晨，安浩晨才发现他的那双眼睛极黑极静，冷到几乎没有情绪。

    安浩晨喉头发涩。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十四岁的少年，本该张扬、本该哭闹、可贺亦雪没有，他只剩下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的绝望。

    而他的父母似乎在躲避着什么，两个人眼窝深陷，面若枯槁，身形好似常年重病的人，神色间满是慌张和不安，也不大关心身后跟着的贺亦雪，安浩晨经常看到贺亦雪一个人蹲在家门口，门里传来的是播放着跑马比赛的滋滋电视声。

    有一天安浩晨看到贺亦雪在楼梯间啃一块饼干，出于同情，他忍不住伸出手，问贺亦雪要不要去自己家里吃饭。

    鬼使神差地，贺亦雪没有拒绝，明明连父母都不亲近的孩子，却对安浩晨产生了莫名其妙的依赖心。

    安浩晨从那开始就回到了学校上学，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对贺亦雪一个人去学校总是不放心，他每天会和贺亦雪一起上学，但放学却没法一起，因为初三的课比初二的多，这时候贺亦雪就会蹲在cao场旁边等安浩晨下课，安浩晨一开始很无奈，让他早点回家，但是贺亦雪很倔，嘴上答应了，下一天安浩晨还是会看到cao场旁边的小小身影，久了安浩晨也不劝他了，只是要他留在自己教室等自己，顺便做一下作业。

    等安浩晨升了高中部，贺亦雪也上了初三，两人的课业变得繁重，他们经常约好放学一起去安浩晨家写作业，贺亦雪学习很有天分，虽然比安浩晨低一级，却能反过来辅导自己的课业，只是他理科不太行，这时候安浩晨就负责辅导他，两人谁也不觉得累，都乐在其中。

    遇到贺亦雪后，安浩晨莫名多出了一种归属感，他不再和那些狐朋狗友来往，反而很享受和贺亦雪在一起，只有在他身边，安浩晨才能安心。

    贺亦雪也变了，他的脸上开始出现笑容，安浩晨发现他的皮肤很白，每当他眉眼弯弯，露出带着腼腆的笑时，整个人都散发出纯净到几近透明的气质。

    就这样，两个受伤的少年互相依偎，互相完整。

    但这种生活很快就被打破了。

    那天晚上安浩晨被隔壁的声音惊醒，他知道经常会有一群要债的人半夜来贺亦雪家里大喊大叫，但今天的声音好像有点不一样。

    往往这种时候贺亦雪早就跑出来找自己了，安浩晨给了他钥匙，让他害怕就来自己家。

    安浩晨仔细听了一会，觉得不太放心，下了床走出门看了看隔壁。隔壁看起来一切正常。但安浩晨就是隐隐的感到不安。

    他走到贺亦雪的家门前，试探性地叫了一声：“阿雪？”

    里面还是没有动静，正当安浩晨以为自己听错准备离开的时候，门里传出微弱地一声：“救救我……”

    安浩晨马上就听出来了这是贺亦雪的声音，他赶紧用力拍门，大喊着贺亦雪的父母，可没有人回应，他着急了，回去拿了一把菜刀就开始砍锁，砍了一会有松动的迹象，可菜刀卷了刃，安浩晨一边大喊着救人，一边又找了工具来砸门。正逢清明，这里又大多是要回去扫墓的外来人口，连奶奶也回老家扫墓了，没有人听到安浩晨的呼救声。

    安浩晨急得汗都下来了，他左找右找，终于在二楼的楼梯间找到一把拆墙的大锤，他如获至宝地拿上跑回去，抡起来没命地锤着锁，锤一下还喊一下贺亦雪的名字，企图让他保持清醒。

    还好因为是老小区，大多装潢都是老式的，锤了几下锁就脱落了，他连忙踹开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煤气味，而贺亦雪趴在门口不知是死是活，他把贺亦雪扛起来拖到外面，不停拍着他的脸，见他没反应又捏着贺亦雪的鼻子给他嘴里吹气，少年口中溢出一点声音，安浩晨大喜过望，更加加重了力度。

    此时终于才有人听到了这番动静，赶过来就看到如此场景，往房子里一探头，一眼就发现贺亦雪的父母软倒在沙发上，像是没了气息，大喊一声马上跑回去报了警。

    贺亦雪被赶紧送进了医院，安浩晨着急地问医生他怎么样，医生说再晚一点就迟了，现在只要好好治疗解毒，已经给他上了氧气，问题不大。

    后来安浩晨才知道那晚贺亦雪父母给他下的安眠药不够，中途贺亦雪热醒了，迷迷糊糊去开了窗户，后来再醒过来就发现自己不对劲了，用力把桌上的东西推倒想要求救，支撑着爬到门口想离开，实在没力气了才昏过去。

    贺亦雪醒过来的时候，安浩晨刚好拿着热水瓶进来想要给他擦身体，看贺亦雪醒了，安浩晨惊喜得不得了，而贺亦雪却哭了。

    “为什么……他们想……要我死掉……”

    贺亦雪抽抽噎噎地，他冷漠的表情终于破了个口，涌出的是绝望和痛苦。

    安浩晨也红了眼睛，他拍了拍贺亦雪的头：“没事了，没事了。”

    “我不想死……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想要我消失……”

    安浩晨坚定地看着贺亦雪，紧紧握住他的手：“阿雪，我不想你消失。”

    “阿雪，你不要消失，你要好好活着。”

    贺亦雪感受着少年的手传来的体温，终于放下了身上所有的防备，痛哭失声。

    他的那份淡漠从来就只是被生活生生敲碎、打磨出来的钝感。当这面具褪下，里面是一颗千疮百孔却依旧柔软的心。

    “阿晨，我好恨他们……我也好恨那些坏人，如果不是那些坏人，他们不会去赌博，不会去吸毒，我好恨。”

    安浩晨心里一阵苦涩，他安慰道：“坏人都会被抓起来的，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