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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7「孤雏」 (第2/3页)
不赔的投资,是父亲在牌桌上炫耀的话题,从来没有一个大人对他说过,通晓世故是一个缺点。 他静默下去,高启强便陪他静默。夜幕笼垂,球场周围灯光渐亮,朱朝阳漫无目的地盯着跑道上散步的人影愣神,直到高启强把烟抽完了。 “我不知道……我感觉不到。”良久,朱朝阳开口。男孩子声音发闷,纷杂情绪淤积体内太多年头,已经面目全非,他自己也分辨不出了。“可能有吧,但我改不掉。就算是现在我也在想,您到底是为什么要跟我说这段话。它已经是我的本能了,高叔叔。我就是这么长大的。” “阳阳,你是会审时度势的孩子,知道什么话不该说,谈不上要我来封口。”高启强指尖一松,烟蒂落在水泥台上,一点星火碾灭在他脚下,又探手来摸少年的后颈。大人手掌心干燥而宽厚,带烟草气味,贴在被风吹冷的皮肤上,暖得如同要熨入骨骼。朱朝阳彻底困惑,不懂高启强怎么肯这样宽忍自己,歪头贴向那手,听对方说下去。 “我不瞒你,阳阳。你父亲过世前后那些事情,我是叫人查过的。无论那几条人命跟你有没有关系,高叔叔知道,你所作所为,只是想过回平静的生活。”他话音未落,眼见朱朝阳眼底水光晶莹,手掌摸到脸侧,拇指从少年眼皮下揩出一抹温热湿迹,便懂这孩子多年来从未与人吐露过心声,也不曾被包容地爱过。“你和小龙小虎他们……你和我们不一样。你呢,其实没什么欲望,没有搏命也要望一眼的景,这条路太险,本来就不适合你。” “那您之前还主动要我去帮您做事呢。”朱朝阳鼻音浓重,嗓底故作轻松压着哭腔,轻软声音里那点委屈听终于符合年纪,听得高启强不自觉摩挲他的脸,安抚幼崽一样。 “我啊……我那时候,对你还挺上头的。”男人温缓地笑了笑:“你不也是么。” “那现在呢,您已经冷静了吗?”朱朝阳问。他再次挑起这话题已经不卑不亢,漫长的一个月过去,早对现实俯首下心,不再挣扎。“那个人是您的亲弟弟,对不对?您现在还觉得我像他么?” 他总算问出口来,连日箍在肋上的焦虑陡然松脱,连呼吸都顺畅不少。实则朱朝阳也并不在乎得到什么样的回答,他两手将高启强的手紧紧握住,生怕对方冷漠地抽走。但做长辈的只是平静望来,似乎并不意外。 “你还是时常让我想起他。”高启强缓声答话,眉宇间沟壑平展,也像是在坦诚中卸下了什么,“但时间久了,我发现你其实没那么像他。阳阳,你们本来就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朱朝阳没去京海这段日子,高启强从遭人凌辱的震怒中逐渐冷静,也反刍过这一年来与那孩子相处的点滴。朱朝阳的相貌本就与高启盛毫无联系,相似在神不在形。他是被初见时少年凝望成痴的眼睛攫住心神,加之衣着打扮太过凑巧,不由得想起许久以前,在那些他刻意忽略的对视之间,阿盛也那么望过他,眼底荒唐地盛满了热烈浓稠的情意。 但他们终究是两种土壤结出的果。高启盛由长兄一手抚养,汲爱而疯长,深知打骂管教皆是疼爱,并甘之如饴。即便至死都苦咽情愫不曾戳破,也从不是怕被厌弃疏远,只是兄弟luanlun的罪业太重,不忍连累所爱之人来担。可朱朝阳不同,他被亲恩有价的游戏规则桎梏十八年,甚至被催眠着产生掌控万物的错觉,才能优越的光环下是如履薄冰,小小年纪已经学会拿自负来疗伤。是高启强无意中戳破他的幻觉,让少年意识到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事情由他掌控,他只是一只被托在掌心里的柔弱孤雏。大人的手一松,他便又要跌落进寒风里了。 “……我不明白。”朱朝阳哽咽喃喃,眼眶里打转多时的泪珠滑下来,滴在高启强的手背上。他似乎总是在高叔叔面前哭,如同释放了从小到大在双亲面前忍过的泪。“您这么说,听起来好像已经不需要我了。可是,您为什么又来找我?” “我是来告诉你,这件事的决定权在你,阳阳。”高启强抽出手来,转而帮他擦一把湿漉漉的脸。球场上人影渐稀,只有年轻情侣徘徊在树影下并肩私语,高启强站起身来活动几下筋骨,重将保温杯握在手中。“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我再给你几个月时间考虑,暑假你要是还不打算过来,我就退了那间房子。我们就当……从没见过对方吧。” 他说罢,力道温和地拍一拍小孩儿低垂的脑袋,径自上阶梯离开。走出很远,自球场网栅外回望,还能看见朱朝阳坐在原处一动没动,变成融入夜色的一颗渺小黑点。 17 暑假伊始,朱朝阳一回宁市,先去给朱永平扫墓。 广东夏季潮湿,他到墓园时正赶上霏霏细雨。朱朝阳撑伞护着香炉,目光盯着三粒闪烁的火星,一直到香慢慢烧完,又点根烟搁在余烬里,这才抬头去看石碑上的照片。 父亲音容定格那年他也才初中,细瘦伶仃的小孩子,印象里总以为当爹的伟岸如山,比他更高大,也有力量轻而易举地将他捞出水面。如今再看黑白旧照,才发觉朱永平其实是要比高叔叔年轻一些的,虽然五官形似,父亲的眉眼却更舒朗无霾,笑容也更坦率。 雨水溅在遗像上,朱朝阳伸手去抚,指尖蹭过朱永平的面颊,又见父亲目光温和慈爱,内心不由涌上一股羞愧,目光倏然弹开。他想起与高叔叔做过的那些事,缱绻亲吻,床笫温存,无一不是怀着对生父的念想。但倘若朱永平活到今天,朱朝阳清楚得很,自己定然不舍得拿情欲玷染父亲的脸。 他不会去做任何一件,有可能令爸爸讨厌他的事。 如此推断,仿佛可以证明他确乎更爱——只爱父亲,但就此定下结论又太武断。如果事情真有这么简单,那他的嫉妒又当如何解释,他所依恋的手掌究竟是真实还是泡影,他的数月纠结又有什么价值? 朱朝阳在课业上精湛绝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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