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假安眠 (第1/1页)

    王助理和陈秘书都觉得游以闻最近心情不好。他并不是脾气很坏的那种领导，逢年过节派发礼物，平常接个文件微笑和谢谢都不缺席，连两人私下聊天，对他都是敬佩更多。

    他们都知道小游总小时候被拐卖过几年，即便如此，回国进公司游家还是让他就从轮岗做起，到现在总算接手了游方地产副总的位置，听风声说游董事长这两年就要把总部交给他了。现任执行总裁是职业经理人，董事会大权在握、决定去留的当然还是游堑。

    两人私下很少聚在一起说雇主私事，但游以闻最近的表现实在奇怪，很少露出笑脸，比任何人都早到晚退，虽然不骂人，但挑错频率直线上升，总裁办的人都有点摸不清头脑，也都怀疑游以闻其实天天睡在公司。

    “不至于吧，难道董事长还能不把这个位置给游总不成？”王助理半天也想不明白，从前游以闻工作都比手下的人能吃苦，到现在了也还是这样，总不能是担心传不到位子吧？

    “不好说，我觉得他是从巴黎回来之后就不对劲的。”陈秘书捧着杯咖啡若有所思：“回程的票还是一大早打电话让我订的呢，他在巴黎连十二小时都没待满就回来了。”

    去巴黎的票是王助理订的，游以闻命令给得突然，直接订了那张四小时后出发的机票，王助理也不知道他有什么事情能这么着急。而回国后游以闻又一反常态地消失了一天，第二天回公司时就开始了现在的黑脸加班机器模式。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小小的戒盒在王助理脑中闪过一瞬，最终变成无关紧要的碎片消散了。他摇摇头，对陈秘书说算了，做好本职工作就行，游以闻并不会为难人。

    这句话刚说完十分钟，王助理就听见办公室里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他和陈秘书对视一秒，前去敲门。一进门，王助理就被这片狼藉吓了一跳——书桌后侧的书架连着博古架整个倒了下去，装饰瓷盘碎了满地，埋在雪白散落的文件里闪亮得锋利。

    “我……我马上叫人来收拾。”王助理把“发生什么了”咽了回去，只提出解决方案。

    游以闻手撑在桌面上，脸色平静：“架子不稳，刚刚一不小心碰倒了。”

    王助理心想这是黄花梨实木做的，得是变形金刚才能不小心碰倒吧？但他没敢说，即刻应声：“确实是不够好，我让人换个结实的。”

    等人上来期间，王助理先稍微把能捡的文件拢了拢放到桌上，又意识到压着了什么，单手抱起这一摞文件去抽出来。他没有想看的意思，但那条新闻节选的字和图一秒内自动钻进了他的大脑——影后朱淇恋情曝光，约会小十岁海外摄影师鲜rou。而纸张顶上，写的是看似与这条消息丝毫不相关的“游明识简报”。

    王助理愣了一下，犹豫了几秒，还是问：“需要我去处理吗？”

    “不用，放着吧。”游以闻话是这么说，下一秒却主动将那份简报抽了过去。

    王助理当然知道游明识是游家明面上的长子，上回历磐的事情也是他去摆平的，但实在很奇怪，在最近这些事情之前，这个名字几乎没有出现过，他也从未见过游明识来公司，更别说这份简报了，陈秘也从来没说过还有这么一份简报存在。

    大概是养子需要避嫌吧，王助理合上门，想起刚刚照片里那张脸。上次他看到偷拍照就有这种感觉了，总觉得游明识有点眼熟，但按理来说他们此前也从没见过。然而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王助理很快就再次把这件事抛却脑后。

    在来人收拾清理彻底之前，游以闻先挪去了休息室办公。休息室沙发更软布置也更温馨，他偶尔想打盹时在这里很快就能睡着一会儿，但此时他抱着电脑，什么也没看进去，也毫无困意。

    他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侧的靠垫，直到绒布内的填充物似乎都要破壳而出，才终于醒神放过了它。

    游以闻太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他回想起照片里无可辩驳的视角，游明识和朱淇差一点就要亲上去，随后又是牵手照，两人显然亲密无间。有一瞬间，他怀疑自己其实是在做梦。

    原来他喜欢比他大的，游以闻不知道为什么冒出了这个念头。

    从巴黎回来之后他和游明识只说过一次话，是他发消息问游明识春节要不要回家过年。留学时两个人春节没有假期不回去，后来游明识留在纽约，也就更有借口说不，然而他最近看上去至少会在国内待一段时间，却也拒绝了。他回给安瑜时，安瑜看上去有些忧心忡忡：“他是不是还怪你呢？”

    “你别多想，”游以闻勉强笑了，“他太忙了。”

    安瑜也许是信了，也许其实也不那么希望一个从来不回家过年的养子出现，此后一句也没再提过。

    游以闻最后一次收到监视消息时是返程第二天，照片和回传消息说，游明识到先贤祠看望拉格朗日的墓地去了。这实在是很他的作风，游以闻当时躺在床上，他从巴黎的那个夜晚开始就没睡着过，可能是缺觉导致的思维迟缓与冲动，游以闻没有太犹豫，就撤掉了所有对游明识的监视。

    因此没有比狗仔更清晰的照片，也没有任何定位消息，只有游明识在新闻中出现时陈秘书才会呈上的简报。

    他把那张照片又翻出来，仔细地看了一遍，试图寻找一些被扭曲被断章取义的痕迹，然而实在太难。两人十指相扣时，朱淇快四十岁的那张脸仍然笑魇如十八。也很理所应当，没有人和游明识待在一起会不开心吧？游以闻想到Kai，想到周繁，想到自己时却犹豫了。

    他当然喜欢游明识待在身边，即便小时候觉得他除了数理化知识外说不出别的实在太烦人，后来又觉得其实也不失为一种特别的可爱，但他当然不会告诉游明识这点。

    但也许，有可能，游明识真的遇到麻烦了呢？游以闻在还没有想清楚这个问题之前，就先拨出了电话。那头很快接起，游以闻没有任何开场白地发问：“我看到新闻了，你需不需要……”

    “不用。”游明识语气不太好地打断他。还没接着说，另一个更远一点的女声传来：“是谁的电话？”

    “没事。”游明识含混地带过，又对游以闻说：“是真的，你不要多管闲事。”

    随后没等游以闻再说什么，电话就被挂断了。

    没过多久，阮灼的消息又传来，说她不同意先假结婚再离婚的做法，这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这个选项已经是游以闻让步后的结果，游堑告诉他，想真正接手就要先成家，又简直是执着于让他娶了阮灼。游以闻了解游堑，从被拐卖以前，他就能从父亲身上感受到某种难以言说的敌意，这样说也许不准确，但他知道游堑其实并不怎么喜欢他，按照游堑的行事逻辑，真把公司交给职业经理人并不是坏选择。

    他顶着一口气和游堑周旋未果，大权在握以前只好都按游堑的意思去办。

    游以闻的头很疼，因此下一秒就把手机砸了出去，机身磕到墙角，迸出听上去尸骨无存的声响。他没去看，而是阖上眼，抓着方才被他蹂躏的小靠垫昏睡过去。

    他实在是太需要睡个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