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雪赋_第四回 拟再等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第四回 拟再等 (第1/1页)

    莲心厅筝乐声声,绕山栈道尾端那一拐后,以墨鸦耳力能听见越来越清晰的弦音,和着山东头凛冽北风扯起的漫天飞雪,仿佛曲中有手有掌,端的舞出一套收放自如的三重心法。

    倏地一记白练破空,墨鸦霎时拂袖疾退,眉心间承着一股直捣眼关的寒锐之气,其狠戾之势不亚于尖锥当面,一瞬间雪沫在墨鸦足下随着疾退的身形砰然外溅,仿佛接的不是悠悠之曲而是摧枯拉朽的神刀一斩。

    轰地一声。

    雪沫炸出雪瀑,筝音恰一昂,墨鸦足跟之下已是万丈悬崖,半只足掌退至腾空,红衫袂裾凌空被内力扯出翩然怒放之势,片刻后又无声落下。

    “方奉精与本座,又来相扰。墨鸦,本座可过于宠你了?”

    密雪旋风中声如鹂鸟,传至男人耳畔,竟是四面八方辨不出方位。

    墨鸦半只足掌还腾在悬崖之外,此刻却是原地一欠身,红衫曳地拖出浅浅雪痕,他垂目看着自己手中竹叶状银刃,当着漫天飞雪,默默再度躬身,直到屈膝及地。

    “墨鸦僭越,只是方想起今日教主赐爻未解,墨鸦联想到屋中那人,不由迷虑焦躁,望教主不吝成全。”

    风雪扑面。墨鸦敛了内力任雪覆了满身,他保持姿势等了移时,直到红袖渐渐被雪掩上,眼前才出现一双白皙裸足,教主的声音含着叹息,自上方随雪飘落。

    “本座念你身世可怜,苦等多年未有消息才如此纵容你。”白皙的裸足踏在雪上,却没沉下一点足印,女人伸手,托起男人下颌,微微垂眸,对上视线,“正好,本座今日心法颇有所成,情绪尚佳,就解爻给你听。”

    “汝等薛氏遗孤,时至今日仍显迷津,或许未曾动身。”她顿了顿,美目一转,带上笑意,“至于你屋中那人,如本座所言,须得你自己去破解。”

    她看着男人被雪拂上的唇,白皙的指头一勾,溜进牙关,立刻便被温热的唇舌吮抚住,她被这献媚的口技弄得是心花怒放,裸足一点,她玉手滑过男人的下颌就往其怀中扑去,于是呼啦啦雪沫再度溅开,她枕在他怀里朝崖底跃下,一时双方黑发缠在一起,耳旁风声挟雪如同惊雷,而他看着她的眼却安静顺从得仿佛是卧在床畔。

    “墨鸦叩谢教主提点。”男人似乎是茅塞顿开,在下坠途中眉心一绽,笑了。

    女人俏皮地在他怀中一撇唇,明显因此心情极好。她偏了偏头,手指在他掌心顺着刃尖一刮,须臾间几分事理,来龙去脉已在脑中明晰。

    但是她知慎教教主何许人也,自然不会将底细率先亮个一干二净,她需要在暗处掐着一些人的脉门看个中事态,墨鸦虽为自己左膀右臂,但除了娈属,其身世附加的恩怨又太过繁冗——信,又不能全信——尤其是,三天前温泉边,男人与男人激烈接吻,她随手掐了个卦,但见纠葛已成定数。

    于是她,推波助澜。

    “你手里的捻着的,只是个赝物。”

    至此,下坠的途中俩人姿势依旧是一枕一托,分毫未变。只是话音刚落,墨鸦倏地弓指顺着落势一弹,掌中飞刃擦着崖壁打了个回旋又破开气流直直弹射过来,电光石火间两人足尖同时在飞刃上轻轻一点。

    女人娇笑着朝上而去;男人红衫一绽从旁掠走。于是眨眼间重合了片刻的人影又分开,皑皑白雪间只听见余音袅袅,声如莺啼,分外悦耳。

    “墨鸦,人都是你捡的,本座视为命数也不加以干涉。但教中男女身份悬殊,切勿厚此薄彼落人口实。你要记着——”

    “纵有千般算计,身为女人,自有其苦命之处。”

    墨鸦拢着襟口,听得山风卷雪中回音呼在耳畔,但声音的主人早已返回山东头,举目只见苍茫白雪,洋洋洒洒,铺天盖地。

    赝物自然懒得去捡,捻着赝物张口亮出断舌的女人自然更不可能平白无故出现在知慎教库房后门口,线索凑在一起一推敲,排除巧合矛头直指哪位已然板上钉钉。

    他见教主只是为了试探个口风,得出的结论正显得一切都在教主判读之中,但掐着薛杞那边的消息令他苦等七年又着实难捱得紧。他在朔风中默了默,慢慢拢着袖口,仿着教主的手势掐了个卦。

    但是他什么都看不懂。

    红袖一震,雪沫消弭,墨鸦抚着掌心眯了眯眼。

    下一瞬,身形蓦地一提,屈肘拢起凌厉袖风,辨了方位便是一记势如破竹地横扫,袖如薄刃,切得是落了霜的枝条缭飞乱旋,那处红影一动,有人生生接下这一招,顿时轰隆隆炸得雪涡喷涌。

    红衣男人对着红衣男人。

    一个是襟口松敞地露着半片胸膛,中衣亵衣的白襟边一概没有,黑发半散,懒洋洋地正捻了袖幅在原地理了理簪冠;一个是严正白襟封了喉,冠带飘扯间猎袍窸窣有声,收势的黑狼皮手套正回转间信手拨了拨黑金绸面的腰封。

    “薛匿杉!”

    墨鸦眉峰动也不动,任凭眼前狼骑官袍的男人对着自己面露讶然,旋即见其又忽地想起了什么似的,年轻的眉眼被飞扬的冠带一撩,沉了下来。

    他等着对面静水无声,所幸时间并不久。

    他终于开口,被新理过的簪冠拢紧的双鬓吊着他意兴阑珊的眼皮。他拢着松散的襟口做出打量地姿态:“这般看来,我屋中那人,果真是送上门的当朝太子?来找死?”

    对面男人抿唇不语,生生忍下尽量做出波澜不兴的表情在墨鸦眼里依旧是稚嫩了,他就在此时一分神,榻上皮褥裹紧的躯体贴上那一刻的眉眼在眼前突兀浮现——被削了前情记忆,但烧在骨子里的城府倒是相当经过历练的。

    墨鸦等着对面男人开口。薛匿杉这称呼,他屈指一算,当真是许久没听见了。

    风雪未歇,原地杵着实乃痴癫,墨鸦几分不耐浮上颜面。也罢,他想。

    甫一转身,他能察觉到身后之人气势登时松了,旋即风雪中狼骑官袍的男人对着他的背影问了句他预料之中的话:

    “那当年死的又是谁?”

    他懒得回答,拂袖只觉腹中酒虫乱窜,已促使他迈步朝酒窖方向前行。身后那道声音倒是突地又满腔言辞憋不下,在他背向远去的途中连声在喊。

    “薛匿杉!”

    “盛香什么都没同我说,我来这里都是瞒着他。”

    “但是拾酒请求你,千万稳住。”

    “朝中生变,有人被八王爷撺掇,驻守西境自封祁王。”

    “那人,便是你兄长。”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