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别哭了，再哭我又要硬了。 (第2/2页)

“是你毁了。”

    “可是我不后悔。”

    赶走叶景钰后，叶祈坐在盛满热水的浴缸里发呆。

    他和叶景钰之间，并不是一直都充满恨的，甚至有段时间，他很宠爱这个弟弟。

    即使时隔多年，他仍清晰记得第一次见到叶景钰时的场景。

    十二岁那年，刚分化不久的他在课上发作神经痛，齐至为他注射的药物副作用越来越强，痛得他没撑到家便晕倒在路上。

    老师将浑身抽搐痉挛的他强行送到医院，医生看见他身上密密麻麻的针孔报了警，接着，齐至便因长期违法给他注射基因改造药物而被政府逮捕，又因查出了精神问题而被关进了精神病院。

    未成年保护协会联系了叶全浩，将无人照顾的他送到叶家。

    去叶家时，叶祈没带什么衣服，他只背了一个巨大的书包，书包里塞着他的奖杯和奖状。

    他怕暴露自己的不完美，于是丢掉了所有的亚军和季军，只带着第一名的荣誉离开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他怀揣仇恨与害怕，跟在儿童保护协会的人身后，走向那栋金碧辉煌的别墅，去见爸爸嘴中那个‘完美’的家庭，‘完美’的孩子。

    即使现在，他仍记得那天的每一个细节。

    他记得叶景钰当时就站在陶然身边，怀里抱着个盒子，乖乖地被陶然牵着。记得叶景钰穿了一身十分漂亮的小洋装，有着天使般圣洁又美丽的脸蛋。记得叶景钰黑色的卷发，记得叶景钰茶色的眼瞳。

    他记得陶然微笑着说：“小钰，不是准备了礼物吗？快去送给哥哥。”

    记得叶景钰紧张地看了自己一眼，然后笨拙地抱着盒子向自己走来，结果平地一个踉跄，十分狼狈地摔了一跤。

    当时，叶祈笑了，他松了口气。叶景钰并不是一个多完美的孩子，连这种小事做不好。他想。

    可当他抬起头，看向叶全浩和陶然时，却发现那两人不但没有因叶景钰出丑而责备叶景钰，反而温和地调笑道：“我们小钰怎么这么紧张呀？快坚强点，站起来。”

    于是叶祈怔住了，随即皱起眉，感觉到一股莫名却强烈的、不知来源的空虚。

    那种空虚，在他之后发现叶景钰成绩倒数、实战倒数、各种事情都一窍不通后，更加汹涌庞大。

    他惊恐地发现，叶景钰并不是一个完美的孩子。

    可叶全浩和陶然对此并不在乎，他们依旧爱叶景钰，只是爱他，并不需要他完美。

    叶祈无法接受，这推翻了他整个人生的认知，他不肯相信。他开始恨曾逼迫他的齐至，恨叶家一家人。他为自己套上镣铐，并病态追求完美，极端到舍弃自我，在众人面前养成迎合并表演的习惯。他要在各方面都比过叶景钰，要将叶景钰践踏在脚下。总有一天大家会发现，叶景钰不值得被爱。

    而叶景钰，这个漂亮却愚蠢的孩子，他的对手，却总是跑来，眼里带着崇拜的光芒，不厌其烦地待在他身边。

    叶全浩想促进他们的关系，让他照顾叶景钰的成绩，他笑着答应，回头便用侮辱恶毒的言语和嘲笑对待叶景钰。

    他讨厌叶景钰，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阴暗面暴露给对方，并期待对方的开朗只是伪装，实际上如他一般阴郁恶毒。可每次叶景钰被他骂得哭着离开后，下次依旧会甜笑着靠近他，叫他哥哥，像不记仇的小狗似得，挨了打还是要找主人玩。

    “哥哥在我眼里就是最好的。”‘小狗’的眼中总是带着单纯真切的喜爱。

    是什么时候开始不恨叶景钰的呢？或许是因为，这个不完美的孩子，这只可恨的‘小狗’，总是执着地待在他身边，在他焦虑发作抓伤自己时，陪他舔舐伤口。

    关系彻底开始转变，是某次，在看见叶景钰的成绩单后，他一如既往地借机对叶景钰发火。

    “已经教了很多次，怎么还是错了？”

    叶景钰抓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对他道歉：“哥哥，对不起，我总是学不会。”

    他刻薄地冷笑一声，尽情宣泄自己的恶意：“像你这样蠢，谁会喜欢？以后长大了，只会被别人欺负死，被抛弃，没有人会要你。”

    在言语羞辱叶景钰时，他偶然抬眼，余光从镜中看见了自己阴冷的脸，一时间僵住了。

    他仿佛在镜中看到了齐至。

    那一瞬，他突然意识到，无形之间，他已经长成了那个他痛恨又深爱的男人的翻版。他执于挣脱的，早已融入他的骨血。

    他脊背发凉，手指发麻，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无力的坐在沙发上。叶景钰以为他是气的说不出话，凑上来拽他的衣角，哭哭啼啼地说：“哥哥，对不起，我太笨了，我没办法做到像你那么完美。”

    他心中酸麻的痛起来，哑声说：“……别哭了。”

    他抬手，用指腹抹掉叶景钰脸上的眼泪，心中慢慢平静下来。

    总是有人，如此幸运，是不完美也能被爱的。

    他无法放过自己，但可以放过叶景钰。

    叶景钰用脸蹭了蹭他的掌心，抽泣着问：“哥哥，以后长大了没人要我的话，你可以照顾我吗？”

    叶祈沉默。

    叶全浩和陶然虽然让人恶心，可他们生下的这个孩子，却并不那么惹人讨厌。

    最终，他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