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第2/2页)

泪水撇去。

    “哥哥说他不喜欢我。不带我玩。”项言璋啜泣着说。

    林怡语气轻松上扬，安慰项言璋说：“小哭包别哭啦！mama跟哥哥商量一下好不好？”

    看见小儿子点了头，林怡起身牵着小儿子的手敲开了项元筠的门。

    “什么事？”项元筠的身影在门后出现，他十岁，身体还在抽条，却快和林怡一般高了。

    “元筠，今晚陪弟弟玩一下好吗？”

    “我要学习。”

    “除夕夜休息一下吧？你带弟弟去广场看看烟花好嘛？你弟弟还没去看过呢。”林怡温声询问。

    项言璋眼巴巴地看着哥哥，眼中闪烁着nongnong的期待。

    做哥哥的盯着弟弟看了很久，终于“嗯”了一声，答应了。

    林怡展颜笑得灿烂，她说：

    “璋仔，我给你换件外套再走。元筠，你也多穿件衣服。”

    项言璋如圆规画出来的小脸颊因兴奋透出粉嫩的红晕，他开心地叫着：“好耶！去看烟花咯！”

    林怡也跟着咯咯笑，而后牵走项言璋去屋里换衣服了。

    广场建在依山傍水的地方。东靠青山，爬山圣地；北临澈江，沧水无际；西通平原，稻香四溢；南接住区，交通便利，是个好地段。

    项元筠带着项言璋走了十来分钟才到。刚好第一簇烟花在空中炸开，瞬间点亮了整个天空。

    “嗷嗷嗷嗷嗷……！”项言璋穿着新衣服，带着有两只耳朵的可爱帽子，像个小狗狗吱呀吱呀地乱叫，开心得几乎要飞起来了！

    “哥哥哥哥哥哥，你看你看。”他攥着哥哥的裤角，仰头指着天上颜色各异的花色大喊。

    烟火散去，天空渐渐地变得安静。零几年，手机、网络技术并不发达，因此广场上的人慕名来观赏烟花表演的人特别多。数以千计的人们聚在一起，放肆消遣难得的闲暇时光。

    随着一声炮响，第二枚烟花绽开了，后头跟着更多的金黄色的火球。它们咻一声争相炸裂。如花瓣争艳开放，有些是五颜六色的星星点点，有些则是如火如荼的流星雨。

    每次爆炸都会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和令人眩目的光芒，在黑暗中仿佛开启了一个华丽而神秘的幻境。

    周围都是高高的人墙，项言璋以五岁的身高根本看不清天边的绚烂，他急得拉哥哥的裤腿，声音被烟花盖了过去：

    “哥哥，我看不见，能不能把我抱起来？求求你！”

    项元筠听不见，却还是顺着那双小手的力道往下瞄了一眼。

    项言璋双手伸直往上抬，眼底盛满真诚的依赖，俨然一副求抱的模样。

    项元筠忽然想，自己有多久没抱过项言璋了？两年？三年？要抱他吗？这次抱了他，以后会不会总是缠着自己呢？

    项元筠之前太过年幼无知，执拗地把生活上所有无可奈何的变迁都曲解成弟弟的错，认为弟弟的出生毁了一切。

    他后来才慢慢想明白这事本来就与弟弟无关，不该怪弟弟的。

    可都冷漠了这些年，一时半会改掉对弟弟的习惯他暂时做不到。他就想，那就对项言璋好一点点，每天都对项言璋比前一天更好一点点，就一点点。

    正打算弯腰，忽然“啪”一声响彻云霄，连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项元筠下意识抬头，正见一粒粒火花傲然绽放，赤橙黄绿青蓝紫，如九天玉女一舞尽，偏向人间散落梅，片片绚彩，朵朵精致。烟花易冷，旋即消逝，正如梦醒悲凉，空余满腔遗憾。

    他忽然觉得特别心慌，低头去找项言璋，当场一个晴天霹雳直击脑门。

    项言璋呢？

    “项言璋！项言璋！”项元筠脸色发白，扯着嗓子大声喊他弟弟。

    “项言璋！出来！”

    眼前的一切瞬间坠入海底，所有人声杂声都隔着潮水穿过耳朵。项元筠觉得自己像是穿越进了学校组织看的那种投影电影，所有的东西都扭曲了身形，在眼前变得模糊不清。

    他一摸眼睛，嗷，原来是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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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项言璋！”

    他忽然看见有个小小的影子在右前方闪烁，一只小手在人群中伸出来，腕上带着一个熟悉的银色手镯，与他所在之地就隔了几个人的位置。

    粗暴地推开和他差不多高的大人，项元筠疯狂冲向那里。

    可他被人绊倒，灰溜溜地扑倒在地，他看到弟弟的小手被一只大手拍回去，之后消失不见了。

    项元筠全身都是冷的，身体索索地抖，像是灵魂出窍，脸色腊白，呆在那里，动也不动。

    旁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帮着把项元筠扶起来，项元筠却一下子挣开，拔腿往弟弟消失的方向追去了……

    ……

    林怡摸索着进屋开了灯，疑惑都听不放烟花的声音了，怎么哥俩还没回来？她解下围巾，心头闪着刺痛了几下。林怡扶着墙歇了半会儿，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到沙发旁坐下，盘算着找个机会去医院看看心脏。

    这时，铁门发出了些动静。

    她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手在口袋里摸索出两个黄色的护身符，说：“元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去扶殷庙给你们都求了个护身符，开过光的，过来，我给你们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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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高瘦的身影缓缓走进门。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身上脏兮兮的，像摔了很多跤。

    “你弟弟呢？”林怡看他这模样，浑身一震，宛如冷水浇头，不好的预感强烈地跳出来，手在发抖，心在胸口跳，疼得心慌。

    项元筠长久地沉默，他跪在林怡跟前，说不出来，哭不出来，他的一身傲骨被现实敲得粉碎，只有眼泪无声地流下。

    “璋仔呢？你说啊！他去哪里了？”她哭哭啼啼，拽大儿子的领口，像在审问项元筠，又像在拽着救命稻草。

    “丢……丢……”项元筠听着母亲那忧伤的哭声、哀恸的乞求，情绪像决堤的洪水，一泻千里，“妈，丢了，他被人抱走……我、我、我追不上，拼命追，看不见，我明明看见他的小手了，我、我抓不住……”

    生活那么苍白，苍白得令人无力。现实如此残酷，从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林怡身上的生命力一下子被抽走，向来稳重的大儿子跪在面前，不断地擦眼泪，瘦削的骨头一耸一耸的，看起来格外刺眼。

    林怡控制不住，抬手给了大儿子一巴掌，她双眼通红，推开项元筠跑出门了，外套也没带。

    可是，项言璋像蒲公英一样飞走了。零落在天涯的另一侧，去了一个个谁也不认识他的地方，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