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哈】冷饭新炒_伊甸园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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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甸园 (第3/3页)

一定会被研发出来,只是需要时间,在这之前,只能活一天算一天。

    06

    这天他打完针后刚躺下,又听到敲窗的声音,转头往玻璃墙外看,是刘昊然,举着一块手板,上面写:“暂时我还进不来。”

    他下床一步一步走到墙边,在手机上打字,屏幕贴在墙上给他看:“你怎么来的?”

    刘昊然不想诉苦,直接略过这个问题,又在手板上匆忙写了一串数字:“这是我的电话,打给我。”

    “没信号。”

    “那你存着。”

    张若昀低下头存了他的号码,却迟迟不肯再抬头,肩膀在抖,因为暴瘦,宽大的病号服穿在身上,一抖就很明显,哪里是布料,哪里是骨头。刘昊然急得又敲窗,如果不是医院人手不够,全部集中在急救区,这响动一定会把护士招过来。

    再抬头时,他眼眶红红的,眼底一层水光,弄得刘昊然不知所措,两手贴在窗面上,嘴里说着什么,玻璃窗隔绝了声响,在他这一面,只听得到仪器的滴滴声,他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快要支撑不住,看到墙外刘昊然皱眉急切的模样,却有了末世相依的实感。

    在他病情反复的这段时间,刘昊然常来看他,不过从没被允许进入过。有时候他在挂水,恹恹的没力气,刘昊然站在外面,直到超出探视时间,极少数的时候,他能见到他打针。只有在张若昀空闲下来时,他们才能靠写字和打字交流,聊的事情大都避开生与死,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刘昊然告诉他学校在重修,那天他走在路上,看到一棵秃掉的樱花树上开出几朵雪白的早樱,张若昀问,你拍照了吗?

    没有,他写,我想你亲眼去看。所以你一定要好起来。

    我会的。最近不怎么痛了。

    真的吗?太好了!

    真的。他在里头冲他笑,鼻尖抵着玻璃,塌下去一小块,刘昊然隔着玻璃摸摸他,脸色是好了不少。

    其实那是他夜里面眼睛又流血,淌到脸上去,早上护士给他擦时没有擦净,留下很淡的红色,显得脸庞丰润。

    但他也没有骗他,至少他还活着,不管怎么样,活着就有希望。

    这天以后,他病情恶化,医院对他进行全力救治,因为他是同一批病人中活得最久,唯一有希望治愈的病例,他们还指望他病愈以后提供血液样本,那对疫苗研究有莫大帮助,目前看来只能转移对象。

    医生问他,想吃什么,想做什么。

    他想了想,说:想吃糖葫芦,想见小刘。

    07

    在新区又购进一批幼树苗,全面重建的时候,刘昊然带着在路边买的糖葫芦,穿着全套防护服走进病房。他以为他们会痛哭,再不济也要互相拥抱,真正面对的时候却只有沉默。床上张若昀只穿了一条内裤,浑身瘦骨崚嶒的,缩着两条腿,手臂挡住了脸,那姿势有点像一头渴乳中入睡的羔羊,裸露的大腿和背部是碧青的针孔印子,先前留下来的,那时候他还有力气折腾,打针到背心处,液体挤压出一个微叠的鼓包,他团成一团跪伏在床上,脸抵在摊开来的两个手掌上,刘昊然隔着玻璃罩在病房外,听不到他其实痛得在哭。这段时间他吃不进医院配的饭菜,每天只输点营养液,蓝窗帘透进的光也是蓝色,黯淡的涂到他身上,死的荒凉从骨头里沁出来。

    刘昊然走到床前,把糖葫芦盒打开,五串圆溜溜胖嘟嘟的糖葫芦躺在盒子里,每一串有两颗山楂,漂亮新鲜,裹着亮晶晶的糖浆,张若昀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已经拉过被子来盖住身体,睁开眼,伸手拿了一串咬着,手腕上一串编号的纸标签,标记他的床位和姓名,刚戴上时他嘲笑自己像待宰的猪。眼下他早就习以为常,边大嚼糖葫芦边对刘昊然说:“你去把窗帘拉开。”这不免又让刘昊然想到以前,他是从来不边吃边说话的,就算要说话,也是先闭着嘴把东西咽净,然而进了医院,治这治那,病起来没有选择权,吃喝拉撒都在这张床上,体面也被磨去了大半,在医院里要体面,无异于自找苦吃。

    这时他大嚼特嚼,还要说话,一小块山楂果rou连着红皮从嘴角差一点漏出来,又被他自己拿舌头舔回去,刘昊然担心他的口腔被硬锐的糖壳划伤,却也没说什么,依言去拉开窗帘。太阳亮堂堂热烘烘,透过玻璃泼进来了,今天是个好天气,新坝已经开始动工修建,疫苗还在研发当中,一切都在变好,报道里全是正反馈,他们校长也在中央台特被表彰,说是嗅觉敏感,坚持封禁,极有效地防止了二类瘟疫扩散蔓延,最大限度减少生命和物资损失。牺牲几个学生,算不了什么,就没有提,并且也不许大家提。

    1

    张若昀鼓着脸颊往窗外看,半张脸被照得透亮,刘昊然最爱看他一双又黑又沉的眼睛,垂下来常常像两汪水,现在那又黑又沉水似的眼仁也被照得淡透,生命程序被消解的前一刻,就是这样变淡变透的。松脆的咀嚼声响在空旷的单人病房,两个人都不说话。他枕在枕上,侧过脸往窗外看着,也没有费力张望,只是不舍这个生的世界,那时候他己经知道,在这样的生的世界里,只有啃咬的动作,嚼咽的果rou和眼见的白光才证明他活着,他要抓紧一切机会感受活着的滋味。他吃完了一串,才说:“没有味道。”

    刘昊然愣了愣,把余下的放在一旁柜子上:“尝不出味道咬咬也好玩,看你还有力气嚼糖葫芦,我就放心了。”

    张若昀抬头冲他笑笑:“我不止这点力气。”他突然两手拽过刘昊然的手臂,把他拽得蹲下来,隔着连衣的防护帽在他的脸颊亲了一亲,凑近时摒着气,怕真的传染给他。刘昊然一直绷紧的情绪被这个轻吻拉断搠穿,一下子跪倒在他床前,眼泪直迸到防护罩上。张若昀摸摸他的头,手掌触到罩子上,居然还觉出热度,他笑着说:“你头好热。”有点无厘头的幽默,刘昊然面前的防护罩浮起一层白雾,抬头看他,看不清楚了,只听到他继续说:“我签了志愿书,疫苗出来以后,我要最先试试,假如成功了,咱们回校去,给它们开罐头庆祝,假如失败了——”他俯下身去,要将刘昊然罩子上的水汽抹掉,可那水汽是内侧的,他在外面怎么也抹不了,他的手指在罩子上贴着,挪着,好像他也被某样东西罩住了,要奋力出来,到探视结束,铃声响起,他也没有说出下半句话。

    08

    他染病,是在二月底,那一天上午,阳光明媚,天气热得不太寻常,一股强烈的不安感从他心里滋生出来,他特别想见见刘昊然。他其实清楚,刘昊然每天都站在窗户旁看自己,但不能回应,四处都是监控的摄像,可不管怎么装作无视,只要他想看,还是可以看到。偏偏就是那天,他蹲在那里,抬着头,怎么也没有等到他,还把猫粮倒多了,泼了好几粒在盆外。

    与此同时,刘昊然排在乱成一团的队伍里,即将做喉拭子,那位被殴打的教徒还在高喊,神取亚当的一根肋骨为他造出配偶,那是他的骨中骨,rou中rou……

    他们都不知道,几小时后,某个同学流着血奔跑在走廊,陌生的病毒开始蔓延,而暴雨和大水会把一切吞没,包括学校里的矮山和山坡上无处可去的猫狗,来不及逃跑的人类以及他们活过的痕迹。只有一点零星的东西浮在洪流之上,那是小刘很轻很轻,刚刚确定下来的爱意。

    09

    出医院时,故障的门关滴嘟作响,对每一个进出的健全人发出警告:“非法入侵,请注意。”刘昊然一刻不停地向前走,大口呼吸,踏步,那声音他抛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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