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女神（4/5） (第1/1页)

    「可以冒昧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郭铠毅在上主菜的时候问。吕明琰拿着叉子，手腕靠在餐桌上，「什麽问题？」

    「你是真的很不喜欢自己的额头吗？」

    「不会啊，为什麽这麽问？」

    「因为你以前都会抱怨，说你的额头很高不好看，而且你一直戴着帽子，上次见面也是。」

    「不是啦！我只是不想让人认出来。」

    「为什麽？」

    「因为我早就不是公众人物啦！我现在只是一个朝九晚五的粉领族，要是到处有人认得我，就没办法生活啦！」

    确实，尤其在那件事之後，他心想。

    「你觉得我的额头好看吗？」她反问。

    「当然，很X感。」

    「那…我把帽子摘下来？」

    「不要。」

    「为什麽不要？」

    「你不想让人认出来，我也是，」他修正自己的说法，「我是说，我也不希望你被人认出来。你只是我在派对上偶遇，刚好很聊得来的nV孩嘛！」

    吕明琰将枫糖倒在松饼上，用叉子抹平。这家餐厅的松饼，不是格子状的列日松饼wafel，而是铜钱般的荷兰小松饼poffertjes。

    她叉起松饼，身T微微前倾，用左手护着渔夫帽。枫糖松饼想必甜蜜万分，那个甜蜜化作她的表情，他就用这个表情配着黑咖啡。咖啡仍然是苦的，理当如此，他喝黑咖啡就是为了品嚐那个苦。

    「你结过婚吗？」她咬了一口松饼，主动开启话题。

    「没有。」

    「我有一次差点结了婚。」

    「喔？」

    「可是我後悔了，就没有结成。」

    「为什麽？」

    「跟当初想要结婚一样啊，本来就不需要理由，不是吗？我男朋友──」她放下叉子，双手调整好渔夫帽，「我当时的未婚夫非常生气，那是理所当然的吧！我把聘金退给他，他不收，还到处去跟人家说我骗婚，还把我很多私事贴在网路上。後来经纪公司就把我冷冻起来，再後来，我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楞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在讲当年引退仪式没有举行的原因。

    「所以这就是你…呃…」

    「对，事情就是这样。」

    「为什麽要跟我说这些？」

    「总要有人记住我的说词吧？」她说着，神情落寞，一见他跟着落寞了起来，又恢复了爽朗的笑容，还将叉子上咬了一口的松饼送到他面前，「这个松饼好香喔，你要不要吃吃看？」

    「今天真的很开心，希望很快可以再见面。」在捷运站出口，吕明琰握着郭铠毅的双手说道。

    「我也是，很开心。」他觉得她的手有一点冰冷。应该是我来握着她的手的，他心想。

    「晚安。」

    她在他的脸颊亲了一下，香水味扑鼻而来，他一时晕眩，忘了说再见。她挥手道别，一阵狂风袭来，她双手护住渔夫帽，及膝的白sE皮裙随风飘动。风停了，她再度对他挥手，然後搭着电扶梯缓缓下降。

    那个缓缓下降的背影，是郭铠毅最後一次见到吕明琰。

    说好要带她去的音乐会，他斟酌了好久。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该带她去看交响乐的大场面呢？还是去听室内乐？

    独奏会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钢琴或小提琴最好，既大气，又JiNg致。不要大提琴，大提琴的独奏曲都过於深奥，他不想让她觉得，他是个难懂的人。

    最後，他挑了一场四重奏，表演地点不是音乐厅，而是所谓的人文咖啡馆，卖咖啡兼卖书，同时备有空间供人租用的那种。

    他提醒她，这种场合，没有一定要正式服装，能配合渔夫帽的穿搭就好。不见不散，她用不再活力充沛的声音在电话里说道。不见不散，他回答。

    音乐会当晚，郭铠毅在咖啡馆外等待。细雨绵绵，b起他们相约在捷运站外时，气温下降了至少六、七度。

    约定的时间过去了，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他捏着手上的票券，不断告诉自己，她一定会来的，上午在电话里，她说好期待晚上的音乐会，还跟他讨论起今晚的穿搭。

    咖啡馆里传出音乐、笑语、掌声。半个小时、一小时、一个半小时，连安可曲都奏完了，散场的人cHa0从他身边流过，来的人、去的人，就是没有她的身影。

    不见不散。他看了看手中的票券，苦涩地笑了笑。

    冬去春来。口译、笔译、文件、录音、影片，郭铠毅公司的业务起起落落，营收也随之上上下下。

    吕明琰的电话总是没人接听，传给她的讯息也总是没有回应。在音乐会的一个月後，他就不再尝试联系她，任日子一天天这麽过。他亲自接洽的案子变多了，亲自动手翻译的稿件也是，他甚至听到员工私下抱怨：老板是不是对他们翻出来的东西不放心？

    她的电话号码还在他的手机里，还有他们之间的对话纪录，他不时翻看。他有时会怀疑，那场约会是真的吗？那家餐厅是真的，他在那场约会之前就去过，多半是独自一人；在那场约会之後也再去过，尽管是带着另一个nV人，坐在另一张餐桌旁。

    那个nV人吃松饼时，蜂蜜不小心滴到衣服，看着她急忙擦拭的模样，郭铠毅心想，如果是吕明琰，应该会先扶好渔夫帽，再从他手中接过面纸吧！啊，她现在不喜欢蜂蜜了，就算滴到，也是枫糖或巧克力。

    那场约会，郭铠毅在脑海中反覆拨放。他试着找出自己做错说错了什麽。是因为他推荐了她不再喜欢的蜂蜜松饼呢，还是他冒昧提出的问题呢？或者是因为，他的一举一动还是太像个粉丝，而「偶像是不能跟粉丝谈恋Ai的」？

    应该是这样吧，她如果要跟粉丝谈恋Ai，到处都是粉丝，到处都有b他更热情、更疯狂、更崇拜她的，怎样都轮不到他的。应该就是这样，郭铠毅心想，她一定非常失望，才会断然离开，连一句话都没留下。

    郭铠毅又开始在睡前播放影音网站上的影片，那频道当然还在，影片一支也没有少。吕明琰热情到有点聒噪的声音，听起来陌生至极。这就不是她现在的声音啊！

    曾经一度这是赐他安眠的床边故事，现在却让他失眠了。拥抱着他的不再是无边的宁静，而是失望与愧疚。他对自己感到失望，对她感到愧疚。尽管如此，他仍无法轻易将影片关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