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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公的年纪很大了,明洲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他把自己叫过去的原因。他撑着雨伞走过吊桥,桥身晃啊晃,脚下的石滩河道盛着深且流动的河水,落叶随波逐流,游鱼逆流而上。 山雀停留在枝头上打量踏着石阶向山上走去的两个人。因为山里面的温度低,明洲呼吸起来鼻腔感到一阵不舒服。他的体力一向不好,停下来喘着气,连带着鼻腔的难受,猝不及防干呕了一声。前面带路的中年人停下来转身俯视着明洲,冷漠地上下打量一下这个病秧子一样的小少爷,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中年人终于开口说话了。“小少爷,还好吗?” 明洲低着头看石阶上生出的青苔,脚边还有折断的蕨类植物。 “走吧。”明洲喘完气,抬起头轻声说。 院子不比老宅那样大,但是小巧而精致。石榴树枝头挂着鸟笼,里面关着一只漆黑的八哥。叔公在屋子里面听收音机,但是深山老林,信号差得出奇,电流声比戏曲声还要大,有种老式电视剧出现雪花屏幕时的感觉。 “先生,”中年人走过去关掉收音机,轻声叫着闭眼的老人,“小少爷过来了。” 老人睁开眼,看向后面站着的明洲,笑起来,对着明洲招招手。“洲洲崽,”他喊明洲,因为牙齿掉的差不多了又不爱戴假牙,说话含糊不清,“你都咁大个仔嘞?”你长这么大了? 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叔公都呆在香港,当初明崇礼认识周宜,还是因为叔公的牵线。明洲听着对方拿粤语问话,敛着眉眼走过去,任凭叔公拉住自己的手,忽视掉了对方莫名其妙地抚摸,“叔公,我哋好耐都冇见喇。”叔公,我们很久不见了。 上一次见是什么时候,明洲其实没有印象了,他估计是在周宜的葬礼上吧。他看着坐着的老人,执意不蹲下,就是以别扭的姿势站在那里。 明洲并不喜欢这个人,至于原因有些难以启齿。来见他只是因为礼貌的问题,从小到大的教育不允许明洲不尊重长辈,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能在明家说得上话的。明崇礼一向是不允许自己惹出什么事情来的。 “系咁耐,系好耐嘞……去对面坐啦,唔好企住喇。”是很久了,是很久了……去对面坐着吧,不要站着了。老人揉了揉明洲的手,终于放开,让明洲去对面的椅子上坐着。 外面的八哥叫起来,没有一点逻辑地说着句子。鸟的声音沙哑大声,有一些吵。叔公偏头看一眼中年男人,对方领会后快步走出去,取下挂着的鸟笼离开。 “我收到风你爸惹事?”我听说你爸又惹事了?女侍终于端上来茶水,叔公拿着茶杯喝茶,说话时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我唔知,叔公。”我不知道,叔公。明洲没有动放在手边的茶,心想难道对方是想知道爸爸惹了谁,出了什么事?如果要问这个那可是找错人了。明洲知道的消息可能比明家的女侍还要少。 叔公看一眼明洲,笑着放下茶杯,“噉我收到风你同个男人拍拖,噉你总能答叔公嘞啩?”那我听说你和一个男人谈恋爱了,这你总能回答叔公了吧? 明洲没有很快回答,终于了然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了。 和过去一样下三滥。明洲心里觉得一片嘲讽。 明家从上三代数起,其实就已经开始烂了。生活作风奢靡、大多时候非正当手段敛财。有钱有权的环境,使人欲望不断变大。私生活yin乱是明家男人常见的通病,明崇礼对待明诚与明洲是以工具的态度,所以两人自始至终没有融于明家的糜烂。 明洲出生以后,随着年纪的增长,外貌变得越来越旖旎美丽。青少年时的明洲不少人窥窃,其中也许包括了自己面前这个不知道还有没有性功能的老人。他觉得好笑,挺直的脊背单薄。自己和人拍拖也要专门把自己叫过来,这个长辈心思龌龊得可以闻见味了。 “系丫,”明洲说话时轻柔,“我喺同人拍拖,点咗,叔公?”是啊,我是和人谈恋爱了,怎么了,叔公? 老人咳嗽两声,摆摆手,“你仲后生,都唔急住拍拖。”你还年轻,不用急着谈恋爱。 “这哪里是我可以控制的呢?”明洲不再用粤语说话,“叔公,爸爸是支持我的。” 客厅的台子上面摆着神龛,香火还没有熄灭。角落种着几盆高大的兰花,不见花只见叶,细长的叶片墨绿,中段打着拱、叶尖垂下。 “是你谈恋爱,怎么不能控制呢?”叔公的茶喝得剩一半时,女侍不动声色地给人续满。 明洲回了明家以后说话的次数直线上升。外面的雨停下来以后天放了晴,阳光撒进来。他没有回叔公的话,垂着眼皮看自己的手指甲。 “好好,”叔公又笑,见明洲不太高兴了,只是哄小孩一样,“那你至少要洁身自好,不要和人乱来……我年轻时就很喜欢你,只可惜你是我的小辈。”他说普通话时带有很重的口音,远不如说粤语时清楚。话的字面意思模棱两可,“喜欢”可以是对小辈的爱护,也可以是对“性”方面的惦记;语气却直白裸露,就像是有舌头舔过明洲的耳,恨不得脱掉明洲身上的所有布料。叔公就是在觊觎明洲。 明洲一瞬间泛了恶心。他抬眼看向叔公,对上对方带有欲望的眼,更加觉得恶心。年轻时?叔公再年轻也比明洲大了五十多岁,怎么自己总是会遇见这样的事情? “叔公把我叫来,是为了提醒我要洁身自好?”明洲的语气还是轻柔,拇指抠上自己结了痂的食指,抑制着自己想要呕吐的冲动。他的手机放在自己的腿上,说话期间屏幕亮了好几次,时夫晚元发过来询问的消息。 “是为了关心你啦。”老人摆摆手,让女侍离开,关上客厅的门。 暗下来的客厅里面安静,没有了阳光从视觉来说就像冷了几度。 “我都不和你话啲有冇嘅嘢。我叫你过嚟,系想同你讲你阿妈嘅嘢。”我也不想和你说这些有的没的的话了。我叫你过来,是为了和你说你mama的事情。老人换了语气,多了几分正经,却还是用不变的眼神望着明洲。 “我mama?”明洲看向叔公,皱起了眉,连语气也不再保持礼貌疏远的轻柔感。 “你唔觉得你阿妈死嘅太突然间?”你不觉得你mama死的太突然了吗?叔公脸上一直挂着笑,“我前段时间,但系发现咗啲得意嘅嘢。”我前段时间可是发现了点有意思的事情。 明洲有些耳鸣,他和叔公对上视线,抿着嘴,没有说话。叔公也不急,就是喝着他的茶。过了很久,明洲嗤笑出声,苍白的脸带了几分血色,像是山林里开放的山茶。 “叔公,你想同我讲,就唔好卖关子,我又唔会为咗死人嘅事求吓你。”叔公,你想和我说,就不要卖关子,我又不会为了死人的事情求你。明洲说着挑衅的话,“死人”两个字一出口,心里一阵刺痛,默默对周宜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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