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雀_23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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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家的老宅建在清江深山里。

    整个宅子大得离谱,朱红色的外墙环着大半座山,石块砌成的底座上生了一些青苔。一对石狮子踩着绣球蹲在门口,正门后有着长长的石梯,两侧种着各种树、树荫遮盖笼罩了石梯。来往的车辆很多,家仆守在大门口引路。

    他们到老宅时已经是第三天的早上了,夫晚元中途下了车去和夫笙汇合,剩下明洲一个人坐在了车后座。

    这里是他长大的地方。

    明洲过去总是在雨季时跟着长辈前往山林更深处祭祖。吊桥晃晃悠悠,撑着伞的一群人全部穿着沉闷严肃的黑色衣服。明洲跟在父亲后面,低头看去是汹涌的河水。河面泛着雾,他看入了迷,直到被小姑从背后轻轻推了一下才回过神继续向前走。

    时过境迁,明洲已经几年没有回过明家,再次回来河面依旧在雨季时泛起雾。河对岸是望不见尽头的林子,竹子、松树、榆树郁郁葱葱交织生长,偶尔响起两声野山雀的鸣叫。他收回视线,脑袋靠在车窗上面发起呆。

    周宜纤细的身体摇摇晃晃,明洲仿佛再一次看见了自己的母亲。他闭上眼睛。

    ……

    即使明家小少爷几年未归家,家侍还是可以认出对方。明洲的神情淡淡,穿着厚毛衣快速穿过了前院。向北而去的第二个院子就是明洲的,一个院子里面都载种着山茶树,此时未到花季,只有墨绿的叶子。

    纽扣晚一步到,她牵着蝴蝶,手里面还提着一个很大的手提箱。

    “纽扣,”明洲看着挂在长廊上的空鸟笼,“去把鸟笼取下来丢掉吧。”纽扣放开蝴蝶后应了一声,向后使了个眼色,让院子里面负责打扫的男侍把笼子取了。

    明洲愣愣地看着鸟笼被取走,轻轻地眨了眨眼,然后进了屋子里面。

    进门处摆着的屏风还是没有换,精致的花架上摆着新送来的插花,亮橘色的鹤望兰从玫瑰当中延展出来,百合含苞欲放。

    这里常年点着熏香,明洲闻着熟悉的味道,胃里泛着酸水,让人把香炉拿出去。他向内廊走去,到尽头后上楼最里面的房间是明洲的房间。他推门进去,当初上吊时绳子穿过的横梁被取去,墙体也被裹上了海绵体。

    他偏头,走向衣柜,打开柜门后入眼的是几排整整齐齐昂贵的衣裙。明洲一时之间失去了力气,跌坐在地上。他又开始流出眼泪,手里拽着裙子的裙角,一用力,把挂好的裙子全部扯落在地。明洲哭了很久,没有发出声音,缓过了耳鸣,手捂住自己的鼻子尝试缓解一点呼吸过度造成的呼吸性碱中毒。他的唾液溢满了整个手掌,液体粘稠,沾满了他的半张脸、滴落在牛仔裤上面。

    明洲突然很想夫晚元,他觉得自己需要夫晚元抱住自己,然后再说一些有的没的。

    大概半个小时以后,纽扣来敲门。她提醒明洲应该去洗澡打扮了。

    明崇礼还在老宅前厅等着见他的“宝贝小儿子”。

    明洲眨眼,眼泪裹着悲伤砸下。他告诉自己没有关系,双手环抱住自己,轻轻拍着,最后终于不再打抖了。没有人过多关注小少爷去洗澡时的狼狈。女侍们垂着头沉默着准备后东西就离开了,男侍站在磨砂玻璃外守着一声不吭。

    明洲又回到了属于他的笼子里面。

    年长的女侍来给明洲化妆。男生女相,明洲抿着口红,望着镜子里面没有表情的自己。他穿着红色的裙子,披着一条白色的羊毛披肩。头发被拢在左肩上,耳朵上面的耳洞被活生生再次戳开,戴上了白色的珍珠耳环。秾丽的美人,明家不可多得的珍珠,明崇礼最喜爱的金丝雀。

    “小少爷,”女侍温柔地叫明洲,“老爷说,一会去见客人的时候,不能失了规矩。见人三分笑,您该记得的。”

    明洲透过镜子看女侍,然后又看着自己的脸。半天,他的五官柔和下来,眉眼弯着,嘴角熟练地勾起。瞧啊明洲,你就算离开了这么久,还是会下意识地这样笑,你肯定还会怎么讨好别人吧?

    明洲笑出了声,眼睛里满是悲伤。

    前院的客人都在二楼。院子里又架起了戏台上,花旦头饰精致华丽,嘴里的戏词婉转动听。明洲瞥一眼,裹紧了自己保暖用的披肩上了二楼,那里热闹极了。

    明崇礼坐在最中心的位置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在木扶栏上面,偶尔还能跟着唱两句曲,同桌的人面上表情各异,只是客套地说了两句场面话。明洲深呼吸,只是顿足一瞬间就向自己的父亲走去。

    明崇礼算起来今年也要满64岁了,但是由于他是少爷时有明洲的爷爷撑着家,他是老爷时又有明诚撑着家,一辈子锦衣玉食过得极其顺心顺意,外貌也显得格外年轻。他戴着眼镜,看见明洲以后惊喜地冲小儿子招手把人叫过来。

    “明洲,这么久不见,爸爸可真是想你。”女侍顺势抽开空着的楠木椅子方便明洲入座。

    “我也很想你,爸爸。”他低眉顺眼,瑰丽得压根看不出来几个小时前是个狼狈得满脸唾液的病人。

    同桌的人有夏家人与宁家人。明洲都见过,除了夏西安的新婚妻子。说是妻子,对方其实是个男人。他一一温声问了好,耳朵上的珍珠坠子轻微地晃了一下。

    老宅建在山里面,三月快四月的天依旧泛着冷。在座只有明洲穿的最为单薄。他握了握自己冰冷的手腕,抬手给所有人沏满了茶。

    就像是他没有出现前的女侍那样。如此,明崇礼极其满意地笑起来。

    明崇礼一向是个擅长玩乐的人。听了不过一首曲儿后就让人送来了骨牌,几人挪了位置,秀秀换上了烟粉色的家服来充当荷官的角色。

    明洲跟在后面,手腕上还带着细细的翡翠镯子。碧绿的镯子带进去费了一番力气,明洲的骨头泛着痛,皮肤也泛着红。明崇礼并不亲自打牌,明洲坐在靠西边的位置上,单薄的背挺得笔直。他听着秀秀掷骰子的声音,掀起眼睛看牌,拾牌时镯子轻轻掠过桌面,一颦一笑之间,把牌摊在桌子上,赢得了第一把。

    “承让了,”明洲嘴角的痣衬得他愈发秾丽,“各位。”他一颦一笑,目光扫过几人,眉眼潋滟,神情勾人而眼里始终带着一股悲悯,正如夫笙向夫晚元形容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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