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咄咄 (第1/1页)

    微低着头的尹岁安只顾向前走，没注意到有两个男生正站在路旁抽烟。而快速经过的他却被对方一眼捕住，其中一个男生的眼睛都亮了，直接喊出了声：“欸欸欸？站住站住！这不是我们‘小卫卫’吗？去哪儿啊你？”

    尹岁安一下停住了脚步，那熟悉的称呼在瞬间点燃了他的某些回忆，让本就糟乱不堪的现实雪上加霜。他面无表情的转过身看着对面的两个人：“陈昌思，你还活着啊。”

    对面的两人此时已经走了过来。他们都比尹岁安高了不少，被他点名的男生几步走上前来。他站得很近，俯下来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喊话的那个见尹岁安不理他，咋咋呼呼的瞪起了眼睛：“唉我说姓尹的，牛逼了你啊，怎么说话呢这是？”

    尹岁安依然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对着面前的人翻了翻眼睛：“你怎么在这儿？你爸不是给你在加拿大买了个offer吗，不会一年就给开除了吧？”

    “放屁！陈哥放假了好不好！你个小逼崽子欠收拾了是不是？我……”被一直选择性无视的男生眼睛瞪得更圆了，摩拳擦掌正要上前，却被“陈哥”一拳怼在了肩膀上：“闭嘴。”

    眼见着对方蔫了下去的尹岁安白眼都懒得翻，撇撇嘴就想走，却被陈昌思拽住了胳膊：“我……”

    尹岁安一把甩开了对方的手：“我还有事，没功夫和你们耗。还有，”他似笑非笑的盯着另一个男生：“秦瑞杰你的梅毒治好了？要说起来陈昌思还真是个好主子，都这样了他还愿意牵上你到处遛，方便你满哪儿散德行注：方言，丢人现眼的意思。”

    眼见着对面的脸色五彩斑斓的变化起来，尹岁安真心实意的笑出了声。他施施然转过身去继续向前走，把那人cao爹干妈的骂声甩在脑后。

    其实尹岁安的笑脸在转身的一瞬间就消失了，他开始真心怀疑自己是不是进入了某种荒诞的“倒霉周期”，要不然怎么坏事儿前赴后继的往自己身上堆。尤其是刚才，真是倒了血霉才遇上那两个货色。本以为高中毕业后这俩人滚出国就能老死不相往来，怎么这会儿跑到自己学校来了！真是晦气他妈给晦气开门——晦气到家！

    尹岁安阴沉着脸往前走，脚步越来越快，夕阳在他身后投下一团越拉越长的黑影。

    他厌恶陈昌思和秦瑞杰，更厌恶他们所代表的那段高中生活。每每看到别人“缅怀青春”，他都要在心底冷笑——那三年带给自己的，除了身不由己的无力，就只剩下傻逼们荒谬至极的恶意。

    尹岁安中考总分其实不算高，在掐走了全省尖子生的省实验里顶多能排到中上。但他满分的英语成绩和差两分满分的语文成绩还是在入学时引起了小小的震动，也让新高一A班的班主任丘树壹直接开口要人，虽然论总体排名尹岁安并没这个资格。

    实验一个年级有十个高考班，从一班到九班都由学校的电子程序随机分配名单，而剩下的“A班”就“简单粗暴”多了：高一入学时看中考成绩，以后的入班资格则由每月一次的大考决定。实验的学生们戏称其为“上下船”——高考的惊涛骇浪中，巨轮总比小舢板稳定得多，而A班的地位不啻于“诺亚方舟”，谁“上”谁知道。

    丘树壹教了三十来年的英语，行将退休。尹岁安这一届大概是他的“谢幕之作”。老头儿教出了不少清北的精英，其中不乏省状元这类金光熠熠的存在。但他依然遗憾：自己还没有带出过京城外院的学生，从而一圆他当年高考的遗憾。

    所以他在看了尹岁安的英语成绩后直接找到校长要求“破个例”：“咱们学校还没有考上京外的学生，看来是要出在这一届了。”

    尹岁安就这样被丘树壹拢在了翅膀下面，一护就是三年，哪怕尹岁安很多次的月考排名都根本不够格留在A班，老头也从来没对他说过一个“走”字。

    但这份特殊待遇也给尹岁安带来了不少麻烦，其中就包括秦瑞杰。那个伴随了自己近三年的恶毒绰号就是他的“奇思妙想”——当时市面上很流行一款“安安”牌卫生巾，广告打得铺天盖地：“安安卫生巾，‘安卫’天使‘芯’”。于是尹岁安就此变成了他们那个小圈子口中的“小卫卫”。

    说起来这两个人本来毫无交集的——秦瑞杰和陈昌思他们都在学校特设的“海外班”。里面二十来个少爷小姐，哪个出身都是富贵双全，家里也都早早铺好了出国“深造”的路。学校自然不敢怠慢他们，各科老师都是“顶配”，其中就包括丘树壹。老头倔了一辈子，跟谁都敢瞪眼。面对这帮“混吃等死”的富家子弟更是丝毫不假辞色：“看你们一个个儿的，斗大的单词识不得一筐，还想着去国外大学里丢人？别说我了，就我们A班的尹岁安，教你们都得憋屈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尤其是英语成绩垫底的秦瑞杰。几次三番被嘲到脸上，他开始真心实意地怨恨起了尹岁安。这份荒谬的恶意很快转化成了各种“非暴力但恶心人”的行动。可他万没想到，那个看上去“娘们儿一样”的尹岁安不但有仇必报，还光来阴的，到头来被着实摆了一道的反而是秦瑞杰自己。

    满脑子前尘旧事的尹岁安正低头疾走，却不防一下子撞上一片厚实的胸膛：“跑什么呢？”

    右肩被一把攥住，尹岁安下意识地后撤一步抬头看，直接对上了韦业成通红的双眼：“岁安，你上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