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难料 (第1/1页)

    再次回到宿舍的尹岁安看着再熟悉不过的陈设，刹那间竟然有点儿恍惚。就这么站在门口的他直到被轻推了一下才缓过神儿来。扭头看看身后的韦业成，尹岁安勉强挤出个笑脸：“不行了，我得先洗个澡。这破天，还没进七月呢，就跟下了火似的。”

    韦业成不搭话，只垂着眼盯牢他。眼睛因为熬夜和上火有些肿，细细两条双眼皮愈发不明显了，但并不妨碍他那如有实质的两道眼神扎过来，戳得尹岁安一阵没理由的心虚。

    “岁安，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去哪儿了？”

    听着对方一个字比一个字咬牙切齿，尹岁安连呼吸都没乱：“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去帮赵哥翻译点儿东西。人家要得急，材料又难，我就跟他熬了两天。”挑了挑嘴角，尹岁安轻轻拍拍挎包：“在他家时给手机电池充电，不知怎么的搞坏了，要不然也不会关机这么久。下午我刚去买了块新的，这才算‘重返人间’……”

    回应尹岁安的是一室沉默。看着对方丝毫不变的阴沉脸色，尹岁安也不打算再多解释，转身就去拿洗澡篮子。可韦业成就这么堵在门口，高大的身躯几乎遮住每一条空隙：“尹岁安，你糊弄谁呢？”

    自从两人认识以来，韦业成几乎从来没连名带姓的叫过他。出来进去的总是一口一个“岁安”，语气柔和到近乎疼宠。刚开始这么叫时尹岁安还抗议过，完全无效后也只能随他去。如今韦业成突然“改口”，尹岁安愣了一下后脸色也变了：“什么糊弄？再者说了，我这么大个人，没有行动自由吗？事事还得跟你报备？！你谁啊？我监护人？”他走到门口，底气十足地抬头看向韦业成：“爱信不信，你起开。我要去洗澡！”

    韦业成没动。

    傍晚的阳光已然滑到了窗旁的书桌上，门口的光线此刻晦暗不明。他锋利的五官隐没在阴影里，可尹岁安却嗅到了浓重的危险气息。他张了张嘴，肩膀先垮了下来：“业成，我错了。这两天我熬得脑子一团浆糊，明天还得去比赛，我真……我不该发脾气，原谅我吧，行吗，三哥？”

    不动如山的韦业成在听到那声“三哥”后把抓在门框上的手松了下来。他依旧沉默着，却侧开身子让出了一条路。等到尹岁安走到身边时，他胳膊一伸把对方当胸拦进自己的怀里，声音沙哑，语气里尽是无奈：“岁安，你是不是要弄死我才罢休？嗯？”

    尹岁安一僵，但很快整个人又松了下来。抬手拍了拍对方铁箍一样的小臂，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你让我怎么说你才信……咱下不为例！成不成？真没下次了，我保证。”

    韦业成又搂了他一会儿才松开。目送着尹岁安消失在楼梯拐角，他的双手再次攥成拳头。反复克制了几遍把手边东西都敲烂的冲动，韦业成几步走回尹岁安的桌边，拎起扔在椅子上的挎包使劲抖搂几下，捡起掉出来的手机后大力按下开机键。他面无表情地翻看着所有的通话记录和短信，一条新收信息却让他瞳孔骤缩：“老婆身体好点儿没？明天比赛要加油！老公这两天得在外面办点事，等老公回来带老婆吃大餐！”

    短短几行字就这么炸开在韦业成眼前，他几乎听见了血液快速向大脑涌动的声音。抓着手机得手指已经用力到泛白。听着自己满口牙磨得吱格作响，韦业成强迫自己深呼吸了几口——肯定是谁发错了。自从大一入学起自己就跟在尹岁安身边，不说寸步不离也差不到哪去。而且对方社交圈又小，怎么会，怎么能……

    可再看几眼，短信的发件人有名有姓的列在第一行。

    赵庆璋。

    韦业成一时间竟然想笑，只是他也不明白是想笑尹岁安演技高超还是想笑自己是个纯牌儿傻逼。神经质地抓着尹岁安的手机原地转了两圈儿，他回身走到自己的床边拿出自己的手机攥在手里。两部机器一黑一灰，同一品牌同一型号，尹岁安的那部是半年前自己送出的新年礼物。他还记得尹岁安打开包装盒时惊讶的眼神，还有随即绽开的明亮笑容：“哎哟，真破费了三哥！没啥说的，明年咱接茬儿一对一辅导！别的不敢说，包你及格哈！……”

    愣在回忆里的韦业成被一记提示音敲回了神，他毫不犹疑地点开查看：“老婆不要生气啦！老公错了，老公只是太爱你了！老公回去再给你赔罪！认打认骂！”

    韦业成皱着眉头盯着这几行面目可憎的谄言，突然醍醐灌顶般有了新的认知。联想起自己撞见尹岁安时对方那灰败的脸色，低头时在后脊上的若隐若显的青痕，他并不费力就能弄明白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姓赵的竟然有这个胆子！他找死！

    韦业成在键盘上按动几下把前后两条短信都删除，眼底已经淬出了火。

    既然是找死，那自己肯定成全他。

    尹岁安再回寝室时已经把状态调整的差不多了。杜蒙夫人看在明天比赛的份儿上没多说什么，只是反复叮嘱他再多做几篇练习稳定手感。韦业成似乎也把之前的种种就此揭过，开始一心一意地cao劳起尹岁安明天的交通和饮食来。看着他往自己挎包里塞进口巧克力，尹岁安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三哥啊，还得是你。真的，没你我怎么办啊我。”

    抬头看着正对自己眨巴眼的尹岁安，韦业成又摆出那副惯常的笑脸：“你跟我还说这些？明天好好的，等完事儿了我去接你。”

    “好！”尹岁安猛劲儿点几下头，转身回到桌前继续最后的练习。耳机里传来的法语句子攫住了他所有的心神，连韦业成沉沉钉在他背上的目光都没能察觉。

    夕阳把几片絮似的浮云笼上层金光，黑夜已经从遥远的天边一点点压了上来。韦业成起身打开宿舍的窗户，隔着纱窗望向模糊的天际线。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他轻声对着自己说：“明天开始，都是好天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