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未央:少女修行录》_第四章|雁背壁的风骨试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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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雁背壁的风骨试 (第1/1页)

    清客院未亮先起,院中薄霜还没退。钟声三下,孩子们在梅林口列成两排。带队的不是昨夜的暮青,而是一位肩背微阔、声如木槌的中年人,青袍下摆缀着一道白边。

    “我姓岑,字槐,”他开口不高,却像敲在石阶上,“今日试启第二式——风骨试。三段路:簌竹径、石脉壁、雁背脊。辰时起步,午正止。能立於雁台铃下者,入内寮;未至而行止端正者,录为见习簿童;其余,随楼办下山安置。”

    “记住,”岑槐把手中竹杖一竖,“护行的青袍在你们身後,只防失足,不替你们走路。”

    话毕,人群像被人轻轻推了一把,往前动起来。

    簌竹径看着并不险,坡度却长。竹影碎,人影也碎。顾青禾一脚踩在枯叶层上,脚掌先探一探,再压实。她把呼x1分成四段,与步伐对上:两步x1、一步停、一吐。走过半坡,她停下,把袖口撕下一条,缠在右膝上——昨夜就m0到那里有一块骨头蹭得疼,如今先护好。身後的护行青袍没说话,只把视线在她膝上一扫,像是记了一笔。

    竹径尽处,起石脉壁。岩层薄脆,像层层翻出的旧书页。已有两个孩子在上头吃了苦头,手指一抓,岩片“咔”的一声断了半截。顾青禾不急着攀,她先把掌心按在岩面上,轻轻一敲——不是敲石,像听米缸的空实。发闷的地方多半结实,发脆的边缘则像掐不住的纸。

    她挑了三个点:一凹、一凸、一横。先把身子靠上,左足g住横脊,右手试凹陷,左手去m0那个像小耳朵的凸石。两息一换,三息一挪,慢慢往上。她不抬头看远处,只在心里画一个掌长的方格,先过这一格,再过下一格。额角的汗顺着鬓根淌下来,她用肩一抹,继续爬。

    半途风突然猛了,披在身後的衣襟被掀起来,像有人从背後扯住。她停住。对角两点换成更近的支点,让重心落在脚上,而不是手臂。有人在下头x1了一口气,像是替她捏了把汗。她没回头。又上三格,才敢在一处凸石後略略喘一口。

    “看声。”身後传来低低的一句,是护行青袍的声音。她没回应,却明白他说的是什麽——刚才那两下“闷”,如今又偏成“脆”,风把表层吹乾了,外皮易剥,要换点。

    石壁终於让路,露出一截狭长的脊,像雁背。风更y了,旗影从远处慢慢移过来,那是雁背脊。崖顶悬着六条索,索上绑结成梅结,用以借力;每条索下挂一只风铃,声音各不同,有的清,有的哑。

    云冽到得早,已攀在最左侧的索上。他的手法漂亮,脚心先踩结、再扣住,手掌换握快,几乎不在节点上停留。铃声“当——”地一下,清得像冰。他没有回头,只在某个瞬间,侧身避风,眼尾余光扫过下方,像看到谁,又像没看到。

    顾青禾站在索前,先不抓。她抬眼看风。旗影向右,她便选了偏风侧的第三条——那条索晃得最少,结也密些。她把手往结下探了探,先用手背顶住,让手心保持乾燥,再伸掌握住粗索。第一个结踩上去的时候,胯骨往前顶,重心贴近索,让身子像一张紧一点的弓。

    第二个结时,她的手臂开始发酸。顾青禾停了一息,把右脚的鞋带绕住结打一个半结,让脚背“锁住”那个点,借此腾出一只手甩甩,再换侧。这是父亲教她挑水上陡坡的小法子,能让肩膀不至於一口气垮掉。风骤然大起,索左右摆,她的身子也跟着摆,但脚背那个“锁”没散,让她稳住了一瞬。

    下方有人“啊”了一声,是蒋蒲。她在另一条索上,手一滑,整个人荡出去,护行青袍一长竿挑住她腰间的系环,把她带回结旁。蒋蒲喘着气,抬眼望顾青禾,勉强笑了一下。顾青禾没空回,却在心里默默数:一、二、三、四——每到四,就换一次手;每到八,就换一次脚。

    越往上,结越疏。她的臂力像被一点一点cH0U走,指节发白,掌心的汗把粗麻磨得发烫。又一个结,她踩上去,腿忽然cH0U了一下——疲软。她差点松手,下意识把木簪从发间拔下,横握在掌心,让指节压到木上,掌心不再直接磨索,竟然又多了半分力。她对自己小小点头:不是cHa进去,只是隔一层,不犯规矩。

    “再三结。”上头传来暮青的声音。她不知何时已立在雁台边,风把她的衣襟往後拖,却拖不动她的脚。

    顾青禾不敢看上。她看的是下一个结的影子——风把索影投在石上,那个影子b真结先一步到来。她踩影子,踩到了真正的结。最後一结前,她停了一停,把那个“锁”的鞋带cH0U开,让脚背恢复血sE,深x1一口。

    “当——”她头顶的风铃响了。不是最清脆的,也不是最哑的,像一滴温水落进铜盏。她把最後一把力气用在把身子翻到雁台上,膝盖一着地,就坐下了,两手还在抖。

    云冽早一步到,衣角拂在石上。他站在铃旁,微微侧身,看她一眼,声音哑了些:“半结锁步,谁教的?”

    “我爹。”顾青禾还在喘,回答也短。

    “好用。”他点点头,像认真记下来。

    岑槐挨个看过来,把竹杖在石面上轻轻一点:“能立者,随我去内寮。未立者,暮执事带去食堂热粥。今日风y,摔下去的没有,一个都没有——这便好。”

    暮青把名册一合,对顾青禾道:“你会记路,也会记身。今日你不急、不拖,借物得当,不逞强。入内寮,先学生息卷。”她顿了顿,又补一句,“簪,回屋别在布上磨了。”

    顾青禾“嗯”了一声,把簪收回袖内,指腹还能m0到方才那一层发热的木纹。她站起身,回头看雁背脊——风还在,索还在,铃声被风吹散,落在山谷里又被吹回来。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走过了某道看不见的线:线的一边是村口的土路,另一边,是寒霁观深处没有在地图上画出的路。

    她不会忘记怎麽回去,也准备好继续往前。下一步,是进内寮,学怎麽活得久,怎麽走得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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