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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英俊把腿曲起,打开,膝盖抵着牛肖兵的大腿内侧。 他看着牛肖兵,河流流向百货商店,流进二楼,流进不为人知又暧昧粉红的夜晚。 他趟着河流,观望百货商店二楼。售货员趟进水里,却浑然不知,他问胡英俊:“要买点什么?” 他不买,他站在柜台前,看黑色红色丝绒布里光泽流动的钢笔。 “是坏了吗?要修还是换?……啊,这个牌子的钢笔我们这里是没有的,你得去县城看看有不有卖……你成绩很好吧,还是在单位工作?普通人哪舍得花钱买这么好的钢笔。你看看这款,差不多的,也好用……” 河流淌啊淌,胡英俊听着哗啦啦的歌,想到那夜风尘仆仆归来的人。 “一年没几个大日子,过年,中秋,重阳……生日也算一个吧。”风尘仆仆的人很随意地从大衣里袋拿出一个盒子。“我去镇上办事,顺便给你带了支笔,祝你今年身体健康……还差一个,那就学业进步吧。” 胡英俊记得那张疲惫的脸,他如今捧住它。他张开嘴,眼圈又红了。 神啊,我爱侣的心河流向何处? 啊,爱人,我有一片爱海。你是否愿越过愁雾笼罩的险峰,切望注入我的胸脯。 胡英俊的眼睛很红,嘴很红,甚至鼻子也是红的,像那颗几万年前被人采撷的殷红苹果。 牛肖兵翻身压住他,和胡英俊对视。仅仅一眼,他冷静了。狂热下头,他浑身冰冷。 为什么会这么做。牛肖兵的手撑在胡英俊身体两侧,俯视胡英俊。 冷气从四面八方侵入床褥的缝隙,噬咬他的身体。 “牛肖兵。”胡英俊往上挪了挪,他的上身躺得极平,脖子展露,喉结滑动。“我觉得自己很丢脸。” 胡英俊说:“我瞧不起我有个同学,他每天都在想旁边班那个女生为什么不收他的情书,为什么不喜欢他。” “我其实没有能瞧不起他的地方,”胡英俊眼里水汽几乎要溢出来,“因为我比他更丢人。” 牛肖兵俯视他,问:“怎么丢人?” 胡英俊睫毛扇动。因为,因为。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牛肖兵,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说不明白关系的夜晚。 他没说话,牛肖兵也没说话。他半握住身侧的一只手臂。 半晌,胡英俊轻轻地说:“你跟我做吧,牛肖兵,我想。” 牛肖兵冷得颤抖,他的身体下是一轮小小的太阳,靠近他,试图贴着他,并等待他。 于是他俯身,与太阳额头抵着额头。 一滴雨从落到胡英俊眼睛边,从眼角滑到鬓角里。 他茫然地张口,想问牛肖兵为什么要下雨。可牛肖兵起来,手插到他的腰下,粗暴地把他翻了个面。 胡英俊是一个粗糙的男子汉,他的大腿很瘦,很结实,但大腿根里侧的rou是柔软而平滑的。 他的背和牛肖兵的胸膛贴在一起,牛肖兵的热气喷在他的后颈上。 他平滑的rou抿紧,但牛肖兵破开它们。 于是他尖叫。 他感觉到自己的和牛肖兵的靠近了,牛肖兵把它们握住,从下往上,剥下皮,搓动,揉捏,接着激烈地陆动。 不断有液体从细小的孔里流出来,胡英俊成了一条河流,源源不断,川流不息。 牛肖兵把着他的腿,像把着一条船,在水上摇荡,水波柔软,推着他们远去。 “啊!”胡英俊低呼,他与牛肖兵汇聚,飞泻一条晶莹的瀑布。 昏暗的光投进半遮半掩的被子里,胡英俊低头,漫长地注视靠近的孔,相叠的身体,交融的水,摇晃里断线又相连的白。 神啊,谁来做我万世的爱侣。 牛肖兵,我的牛肖兵。 胡英俊被翻身,两个人面对面,他如获大赦般喘气。 牛肖兵摸掉他鬓角的汗,问他:“还要吗?” 他摇头,抬手揩掉牛肖兵额头的汗,转而问牛肖兵:“你还要我吗?” 很久很久,胡英俊觉得过了太久了。牛肖兵终于亲了他的额头,然后撑起身,看着他,轻轻地摇头。 他的骨头是酥的,浑身洋溢着前所未有的愉快。他想丢掉父母,meimei,同学老师,就在这张床上生长,血rou和液体都给牛肖兵。 沉默中,胡英俊伸手抱住牛肖兵,他抬腰,一个人艰难进行着这个拥抱。 直到他撑不住要松手,牛肖兵扶住他的背,吻了吻他的耳朵,把他放平。“睡吧,小俊。” 躺在被子里,胡英俊握住牛肖兵的手指,牛肖兵轻轻地摸了摸他的指尖。 “睡吧。” 有东西要从他的身体里溢出来了,一股热的,酸涩的,汹涌的东西,他的心脏狂跳。 “牛肖兵。”胡英俊又变成太阳,他炽热,明亮。 牛肖兵突然想起自己说过的话:等你收到就明白了,不管什么,东西往那里一摆,人往那里一站,你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人心难测,唯独喜欢谁,对谁有意思,测都用不着测,明白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时隔三十年,牛肖兵又明白了一次。 他第一次,醒悟般看懂一个眼神。 “我。” 小俊啊。牛肖兵的心脏升腾起死去已久的痛。 “爱。” 别说。 “你。” 年轻的,懵懂的唇张开,说了一句清透的爱。牛肖兵轰然倒塌,他蓦然沉入死水,波纹依旧远扩,不是心动,不是爱,是痛。 十六岁,三十七岁时的痛又醒了,爱又杀死他一次。 “牛肖兵。”胡英俊靠近闭着眼的牛肖兵,“你听见了吗?”牛肖兵呼吸平稳,好像真的睡了。 “我爱你,牛肖兵。”胡英俊重复,肯定,他支起身子,亲了亲牛肖兵的耳朵。 牛肖兵想,他也许真的老了,迟钝,麻木,太阳还没下山的时候他只顾着晒太阳,不记得给自己的炕添暖。如今夜晚来临,他终于冷了,无处取暖,要冷一整夜。 他闭眼躺了很久,坐起来时胡英俊已经睡着了。 他恶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接着是第二掌。 然后他走出去,在院子里,坐在台阶上。 年老的人很少哭,牛肖兵认为自己已经足够老了,他需要麻木,茫然,而不是眼泪。可是如今他清醒,痛苦,眼泪不止。 很多年前坐在空旷无人地哭泣的年轻人老了,皱纹和胡子盖住了他的骨头。但他依旧呜咽。 今天真是个好的天,好多星子,牛肖兵仰着头,呜呜地哭。他一直哭,哭到神来问他。 人啊,你为何哭? 因为我又做了一件错事。 孩子不会做错事,只有大人会。我纵容,包庇,享受,贪婪,放肆,我是恶毒的,天杀的,该被千刀万剐的。 我错了。牛肖兵捶着胸口。他是荒芜的,要爱的,但愚蠢的,莽撞的,自以为是的。 因为我错了。 神啊,不要再原谅我。 他捶着胸口,一下又一下,眼泪也落,一颗又一颗。 漫天的星星也哭,长夜下了一场风声不止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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